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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把火,放得狠辣,熊熊烈烈,漫山遍野,都是祝融肆虐。火光籠罩之下,溫度急劇上升,屋子里恍若蒸籠般。只是譚高與陳三郎下了死命令,不準脫衣甲。他們有理由相信,等這把火燒過之后,賊寇們還會來檢查,看究竟有沒有把官兵們燒死。
到時候,又將是一場慘烈的遭遇戰。赤膊上陣,如何夠殺?
在石屋之中,譚高坐著,臉頰上的肌肉一跳一跳的,彰顯著他此刻的心情是多少不平靜。每逢大事有靜氣,作為軍人,本該更加淡定才對。然而一連番遭遇,使得這位自信滿滿的衛將心中充滿了挫敗感。
他率眾興沖沖地來剿匪,是為了斬殺賊寇搶軍功的,孰料連連吃癟,一不留神,說不定就全軍覆滅,葬送于此。
目光環視,滿屋子的親兵,從他們的臉上看到了沮喪悲觀,一個個垂頭喪氣,神色黯然。
軍心已敗。
譚高忍不住長長一嘆,即使這一趟能僥幸活命,然而敗軍之將回到南陽,這一生的仕途也就戈然而止。
在另一間的石屋子內,陳三郎也是滿臉凝重,身處當下險境,也是他始料不及的事:
這黑風寨的賊寇果然非比尋常,武藝高強不說,還善于計謀,步步為營,早挖好了這么個大坑,就等著眾人來跳。
皺著眉毛,仔細梳理思路,卻不顯慌張。先前命令官兵清理防火帶。距離甚為寬闊,大火應該燒不過來。賊寇留著寨子做誘餌,卻也留下一線生機。那么。只要大火燒不到寨子,他們就能保住性命。
但這只是暫時的,誰知道賊寇們會不會埋伏在外面?
轟隆!
突然一聲雷響,正在高空上炸開,鼓蕩耳膜。
陳三郎霍然站起,喜不自禁。
對于雷聲,其實他向無好感。長安的那一頓雷。差點沒把他雷死。每一次雷響,似乎都不是好事。
但現在。這一聲雷,卻如同報喜的鑼鼓,振奮人心。
“打雷了!”
譚高幾乎蹦跳而起,要歡呼雀躍。打雷了,就要下雨了呀。天降甘霖,滅火可期,簡直是救命。
剎那間,他差點熱淚盈眶:天無絕人之路,老天爺這是看不過眼,所以要下雨澆滅賊寇的囂張火焰……
其實從季節的角度上看,正是多雨之季,適逢其會。也不奇怪。
不過譚高他們顯然不是這么看,古人多信鬼神,如此關鍵的時刻。下起雨來,顯然是老天爺的功勞,是有神仙搭救。
果不其然,雷聲滾滾,烏云席卷,不多久便下起大雨來。
好一場雨!
酣暢淋漓。雨水所澆之處,火勢頓時得到有效控制。慢慢便一點點熄滅掉。
嘩啦!
眾人忍不住沖出屋子,在雨水中歡呼蹦跳,盡情泄劫后余生的激動興奮。
陳三郎等人也出來了,許珺從行囊中拿出一柄油紙傘撐開,遮住自己和陳三郎。
至于其他人,則如官兵一般撲進雨幕中,喜不自禁。蟹和都要在泥濘中打滾了,陳三郎看著,沒好氣地搖了搖頭,卻也不去喝止:螃蟹本性,實屬正常。
他若有所感,猛地抬頭,從傘下的邊緣空間瞥去,就看見天上云層縫隙,迅地掠過一道龐大的影子,影子上光芒閃爍,猶如鱗片。
這一幕對于陳三郎,似曾相識,腦海靈光一閃,記起來了:當日在岳陽樓,南柯一夢,受龍君邀請赴宴。由蛟大量撐船,在途中偶遇龍女,天空氣象,不差不多如此嗎?
難道說,這一場雨,另有蹊蹺?
這樣的話,可真是“神仙”搭救了……
只是天空上的一鱗半爪,迅消失不見,再不可尋覓。
許珺問:“三郎,你老盯著天看什么?”
“呵呵,天降甘霖,救了我們一命,我就想著,是不是天意。”
許珺抿嘴一笑:“天要下雨,娘要嫁人,有甚奇怪的。”
在她看來,這個季節多雨,眾人是趕上好運氣了。
嗖嗖嗖!
雨幕中黑影綽綽,鋒寒逼人。
賊寇!
賊寇果然沒有遠離,來得要比預想中快得多。他們見一場大火被突如其來的暴雨給破壞,登時按耐不住,撲騰上來獵殺。
這般狀況,哪里還像是兵匪之間的交鋒,簡直如同兩軍交戰,不把另一邊滅掉,誓不罷休。
譚高又驚又怒,高聲叱喝,要官兵們迎戰。但很快,他就驚恐地現,涌上山來的黑衣賊寇潮水一般,源源不斷,哪里如情報中描寫的那樣,只得二三十人;這一眼看過去,起碼上百人。
這是怎么回事?
這些人是從哪里冒出來的?
人數上的優勢瞬間被蠶食,加上被殺個措手不及,局面立刻不受控制地潰敗下來。
剛從大火脫難的官兵又遭遇無情的殺戮,兵心崩潰,根本組織不起任何有效的抵抗,只顧著各自逃命。然而賊寇如網,見一個殺一個,不用多久,三百官兵就剩下寥寥幾十人了。
就連陳三郎這邊的衙役,也有好幾個想偷偷溜走的。不想這一溜,都溜到了死神的懷抱中去了。
見四下退路都被堵死,剩下的人只得再退回寨子,做最后的困獸之戰。
一通大雨后,來得急,去得也不慢,漸漸云消風散,雨點停歇。天色清明,這時候,譚高終于能正面看清楚賊寇的身影了。
正前方足有四五十人,個個黑衣,黑巾蒙面。領者,面上罩著的卻是一張臉譜面具。
其他方向,人影飄忽,都在候機而動。反正計算起來,對方絕對有百人左右。這可是非常可觀的人數了,加上人人身手矯健敏捷,武藝高強,凝聚起來,這股力量足以攻陷一座縣城。
譚高滿臉苦澀:這番剿匪可真是碰到了鐵板上,按照當下情況,要想逃出生天,除非神仙搭救才行。
“公子,一會打起來,我背著你跑!”
蟹和舔了舔嘴唇,他倒沒有多少驚慌:打不過就跑,不信對方攔得住。
許珺指尖刀鋒繚繞,也是做好了突圍的準備。有她和蟹和保護,就能將陳三郎帶出重圍。至于隨行的衙役們,只能各安天命了。
陳三郎一聲苦笑:“沒有那么容易。”
“怎么?”
陳三郎嘆道:“如果猜得不錯,他們的目的只是我而已。這樣的話,他們會輕易讓我們逃走嗎?”
“什么?”
此言一出,不僅許珺他們驚詫,譚高都是摸不著頭腦:賊寇搞這么大陣仗,費盡心思,竟是為了殺陳三郎?
不對,沒道理呀,明明是他們來剿匪的。怎么事到臨頭,完全不是那么回事了?
陳三郎看著譚高,想了想,緩緩道:“這樣的事,當然得把譚統領,以及這三百官兵蒙在鼓里。否則只要隨意漏出馬腳,就可能導致計劃功虧一簣。”
譚高仍是茫然:“陳大人,你究竟在說什么?我怎么聽不懂?”
陳三郎沒有正面回答,喃喃道:“為了讓我上鉤,不惜用三百官兵陪葬,嘖嘖,這般代價,可真舍得。”
在這個世界,人口并不算密稠,甚至能說是稀少,典型的地廣人稀。人少了,人口便是一種資源。尤其是青壯官兵,更是很重要的資源,折損的話,就是莫大損失。
譚高不是笨人,他想到了刺史大人的野心,想到了陳三郎為什么會當這個涇縣縣令,想到了兩者之間的某些不可調和的矛盾傳聞……其實這些東西,他來之前不是沒有想過,但無論如何都想不到整件事情就是一個局。
“可怕,太可怕了……”
他仍是無法接受這個事實:為了除掉一個陳三郎,元刺史竟如此不顧一切,不擇手段。
至于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