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西漢的悠閑生活

第四節 實驗

從繁華的長安城向東南走大約三十多里,就是到了南陵縣。

沂水河從藍田谷流出,蜿蜒穿越南陵縣,最后從霸陵注入霸水。依托沂水河,南陵縣的農業自古就非常發達。

現在已經是四月份了,谷雨時栽下的粟苗都已經出苗,在陽光雨露的滋潤下茁壯成長,遠遠望去整片平原上大半是蔥蔥綠綠的嫩芽。

“詩者,志之所之也,在心為志,發言為詩,情動于中而形于言,言之不足,故嗟嘆之,嗟嘆之不足,故詠歌之,詠歌之不足,不知手之舞之足之蹈之也。”

此時太陽冉冉升起,驅散了春日早晨的露水和寒冷。自播種之后便一刻也不敢停歇的農夫們抗起了農具,紛紛下地照料才播下去不久的粟苗。

而抑揚頓挫的熟悉讀書聲,令路過的農夫紛紛驚訝的停下腳步。

“聽說東家小郎君的病好了?”

“那不可是?要不怎么會這么有精神?”

“我聽說啊,小郎君這次差點就緩不過來了……”

“可不是嗎?攤上這么一個不祥的嫂嫂,我估計小郎君夠懸的!”

重重的放下手中的竹簡,陳明煩躁的解開衣服,似乎要將煩惱從胸中釋放干凈。自三日前徹底康復之后,陳明本想著好好復習一下功課。雖然他對于出仕做官什么的實在欠缺興致。

來自現代自由不羈的靈魂讓他根本不可能有什么忠君愛國,主辱臣死的概念,而魔都那簡單枯燥的兩點一線生活讓他徹底厭倦了一切被束縛的生活。

但是,張恒卻完全不同。

自幼受到的教育,讓張恒骨子充斥著茂才,孝廉之類的野心和安邦濟世,救民于倒懸之類不切實際的幻想。

考慮到若是一下子就來一個大轉彎的話,可能會讓嫂嫂感覺不妥。

再加上,陳明也需要一個讀書人,知識分子的光鮮身份來保護自己。所以剛一康復,陳明就揀起了竹簡,開始了用功。

可外面那些喧鬧不堪的議論,總是讓陳明無法集中精神。

既然無法靜下心來,陳明就決定嘗試出去走走。這幾天來,他一直被嫂嫂按在書房之中,嫂嫂微薄的醫學知識,使她深信任何的‘風’都可能導致陳明的病情反復。

雖然知道,那些都是無稽之談,中醫的風寒,根本不能按照字面上的意思去理解,更不存在吹風就會患病這個概念。

但是面對因為流言蜚語心理已經變得極度脆弱的嫂嫂,陳明根本不敢再撩撥她那已經快要崩潰的防線了。

推開門,陳明剛好看到嫂嫂正背靠著窗臺,默默的擦拭眼淚。

陳明嘆了口氣,對于鄉民們的議論,陳明作為現代人都感覺有些憤怒,何況在這科學愚昧,人們深信鬼神時代的嫂嫂。

陳明知道,要改變嫂嫂的命運,讓她幸福快樂起來,讓那些流言蜚語徹底消失,唯一的辦法,就是自己要越來越好,這個家要越來越好,只有這樣在事實面前,一切謠言都將消散于無形。

“嫂嫂……”陳明走過去,想說些什么,可喉嚨卻像被卡住了一樣。

“哦,是叔叔啊!”嫂嫂急急忙忙的擦去臉上的淚珠,低著頭道:“叔叔不在房中讀書,何以出來了?”

“房中太悶,故出來透透氣,先生們常說,多到外面走走對身體是有好處的!”

“是嗎?先生們真的這樣說過?”嫂嫂對于博聞廣識的先生們,自然是有極大的信任的,也不虞有它,道:“那就出去走走吧!”

出了門,放眼山水,只見阡陌交通到處一片忙碌。

見到陳明出來,原本在喋喋不休的議論著的農夫農婦都安靜了下來。

因為從陳明腳下開始一直往前的上千畝土地,都是張家名下的土地。作為地主,陳明完全有權利不讓他們繼續租種。

從張恒的記憶中,陳明知道,張家的十三頃土地中,有超過七頃是租給同村的村民種植。

這些村民在租種張家的土地的同時,自己也有田地。

所以,根本不能簡單的將這些農民視同為現代認知中那種只能默默接受被剝削被欺壓的命運,而沒有絲毫反抗能力的佃農。

事實上,倘若東家在田租,待遇和言語上面惹毛了這些人,他們會果斷的甩手不干。

在關中普通的農民若是地主鬧翻了,他們還有大把的出路,譬如說租種官田。

在漢代,苛刻,虐待同鄉,可不是什么好名聲,嚴重一點甚至會引來地方官的干涉,那就實在是……

所以,漢代的農民跟地主的關系其實是一個非常微妙的關系。

除了租種給同村村民的土地外,張家剩下的土地,全部由從外地逃難過來的難民租種,只有那些人才是真正的被剝削者。

這么說吧,村民租種的土地,地租一般是收成的三到四成,而難民的地租超過了六成,甚至有的達到了七成。

再沒有比這更嚴重的剝削了。

不過沉重的剝削下,作為東家的地主自然也有更大義務。

譬如說,要給他們居住的房子,種植的種子,農具,衣裳,當然最重要的一點是——隱匿他們,簡單的說就是不要讓他們的名字出現在戶籍上。

既然名字不在戶籍上,那么也就沒有了人頭稅,賦稅,也不要承擔徭役了。

因此,這樣一來,難民的日子倒也不比有地有產的農民差,甚至可能還要稍微好一點。

這是在挖國家的墻角……陳明很快就想通了。

不過全國的地主都在紛紛這么干,抓住一切機會,死命挖國家的墻角,這其中甚至包括皇親國戚,列侯貴卿。

因此,法不責眾,所以就連張恒也沒覺得這有什么不對的地方。

走著走著,陳明就來到了現在依附于他家,靠種植他家田地為生的佃農勞作的田地中。

這是一個典型的漢代家庭,一家五口都在田中忙碌,靠著簡單,原始,低效率的農具給粟苗翻土,澆水,除草。

看到東家過來了,在田里忙活的婦人趕緊拉了丈夫一把,然后招呼道:“東家來了啊!”

“聽說您前些日子病了,本來想上門問安的,但是這些日子田里的活實在太多,抽不開身啊!”男人憨厚的說著,滄桑黝黑的臉上充滿著討好的笑容。

他以為東家是來上門問罪的,頓時心里就疙瘩一聲,整個人都處于緊張之中。

這可能決定他們全家將來的命運!

“哦……沒事,那個不要緊的……”陳明揮了揮手,倒也沒有太在意。

他來這里的目的,就是想要搞幾株粟苗試驗試驗而已。他蹲下身子,仔細打量剛剛開始成長的粟苗,見到陳明如此,男人跟妻子明顯的松了一口氣,便拿著農具自顧自的忙活去了。

地里的粟苗現在還是稀稀疏疏的,雖然生長良好,但是陳明還是微微有些皺眉。

從張恒的記憶中,陳明知道,此時一畝地的糧食產量最高不過兩石。

漢制一石四鈞,一鈞三十斤,大概相當于現代的六七十斤的樣子,而漢制田每寬一步,長八則,意思就是一畝地應該是寬一步,長240步的標準,因此一畝地大概也有六百平方的樣子,然六百平米的土地,最高只能產出百十斤糧食,這確實是一個很無語的數據。

從地上挖出幾顆粟苗,給那對夫婦打了聲招呼之后,陳明就提著粟苗找到了一個偏僻的地方,將來時吃香喝辣還是怎么的,就看這一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