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西漢的悠閑生活正文第兩百七十節太子的關心
第兩百七十節太子的關心
站在巨大的沙盤前,霍光將一面面小旗子chā到沙盤上。
這些小旗子,每一面都代表了匈奴的一個部落。
匈奴在鼎盛之時,控鉉近五十萬,控制了幾乎整個西域以及河套地區,疆域延綿上萬里。
在那個時候,匈奴確實是一個令人望而生畏的巨獸,隨便一爪子揮下去,能擋住的國家沒幾個。
但是,現在嘛……現在的匈奴不過是一個虛弱的巨人,徒有其表而已。
通過近四十年的戰爭,漢軍已經從匈奴人的手中把故土河套地區奪了回來,并牢牢控制在自己手中,更進一步深入匈奴原本的勢力范圍,建立了酒泉、輪臺、受降等堅固的要塞,將匈奴的活動范圍壓縮到了范夫人城以西,從此漠北無王庭,這話不是說說而已,而是事實。
然而,瘦死的駱駝比馬大,霍光當然也清楚,匈奴這個往昔的巨人,若積攢起全部力氣,奮力一擊,其威力也是不可小窺的,若是一個不小心,被它抓住了機會,狠狠的咬上了一口,那滋味可不好受!
因此,今天霍光特意將跟隨太仆蘇武從匈奴返回的幾個隨從叫了過來,請他們幫忙一起分析匈奴人的意向。
因為,根據最新的情報,匈奴左賢王一部,竟然繞過了北河,從南邊逼近了輪臺城,輪臺城現在已經進入了戰備狀態,所有被遷徙到輪臺的男子都已經放下了農具拿起了武器。
匈奴想干什么?
霍光感覺無法理解。
之前的情報顯示,匈奴人的目標應該是疏于防范的五原,而不是城高墻厚,堅不可摧的輪臺。
霍光很清楚,要攻打像輪臺那樣的堅城,匈奴人就必須傾巢出動,才有那么一絲希望。
可是,一旦漢軍主力出塞救援輪臺,那么匈奴人就要被漢軍包圍在輪臺城之下,到那個時候,匈奴人怕是連哭都來不及了!
當年,匈奴兒單于就是在輪臺城下焦慮交加,吐血身亡的。
霍光不認為,匈奴人會蠢到或者說自大到以為自己能攻陷下輪臺城。
“霍都尉,下官估計,匈奴不可能攻擊輪臺!”從匈奴回來以后,被任命為中郎將的常惠在看了一會沙盤上的形勢之后,忽然開口道:“下官以為,匈奴人的攻擊點應該是在這里!”
常惠的手指,指道了地圖上的一個點。
霍光定睛看過去,心神巨震,匈奴人若真有一支偏師出其不意的襲擊那里,還真有可能得手!
而且,一旦那個地方受到襲擊,霍光就不得不救。
那個地方的名字叫上谷。
上谷郡,是漢室長城防線的關鍵點,戰略地位非常重要,它北控燕山,南向俯視中原,扼關鎖之鑰,居桑洋盆地之川,最重要的是,上谷一旦有失,整個燕薊防線都將崩潰,匈奴人進可以南下燕薊,代北,威脅到漢室腹地,退可以截斷漢軍與塞外的輪臺城的聯系,讓輪臺城變成一座孤城。
霍光覺得,自己若是匈奴人,也定會趁機攻擊上谷,就算打不下來,也可以牽制整個北方漢軍的主力。
更糟糕的是,之前因為注意力全部放在了五原一線,此時,上谷駐軍的軍力嚴重不足,就算全面動員,整個上谷郡也頂多只能擁有六七千的可戰之兵,而且這些人中,至少有一半,是從來沒上過戰場,只接受過短暫的軍事訓練的農民。
霍光閉上了眼睛。
他必須做出一個艱難的決定,上谷郡的守備力量該不該加強。
但是,上谷郡的駐軍一旦增加了,那么很可能就會打草驚蛇,萬一因此讓匈奴人發覺不對,放棄計劃,全數撤回大草原,這個責任他也負不起。
自古以來,慈不掌兵。
霍光當然知道,有些時候該舍棄的一定要舍棄。
就像五原郡,在事實上來說,五原郡的守軍和上萬百姓,已經被他舍棄了,在他的計劃中,舍棄掉五原,換取全殲匈奴主力,生擒或者捕殺匈奴單于,從而結束漢匈之間曠日持久的戰爭。
這是一個很劃算的買賣。
可上谷就不同了。
要想讓霍光跟舍棄五原一樣,舍棄掉上谷,從感情上來說,他就很難接受。
他的兄長霍去病,曾擔任過上谷郡郡守,霍氏家族對上谷的感情很深,像霍光家里的仆人和下人,絕大部分不是上谷人就是河東平陽老家的人。
對于霍家人來說,上谷就相當于他們的第二故鄉,是他的基本盤所在。
匈奴人要是真的攻陷了上谷,就差不多是在挖霍氏家族的根基。
這才是霍光猶豫不決的真正原因。
“上谷郡鎖北方長城之鑰,扼南北之塞,絕不容有失!”在霍光身邊跟隨的一個年輕將官卻是忍不住了,他正是上谷人,鄉土情結使他必須站出來:“請都尉發兵援救!”
霍光卻依然在躊躇,難以下定決心。
因為,目前漢軍在北方邊境的機動兵力都已經按照朝廷的命令,秘密向五原》朔方之間的廣闊原野機動,這些軍隊已經開始調度了,很難讓他們掉轉方向馳援上谷。
因此,欲要救援上谷,霍光就必須調動南北兩軍或者駐扎在燕國的軍隊。
可是,南北兩軍根據傳統,除了太尉、衛將軍之外,就只有天子才可以調動——甚至就是曾經的大將軍衛青和驃騎將軍大司馬霍去病也沒有這個權利調動作為漢室中央總預備戰略軍隊的南北衛戍部隊。
至于燕國駐軍,霍光一紙文書當然就可以調動。
可……調動燕國駐軍就等于承認燕王旦可以參與邊郡戰事……一旦燕王摻和進來了,這個后果就不是霍光可以承擔的了。
霍光記得很清楚,當年,天子的兄長,江都王劉非慷慨陳詞,請求帶兵出征匈奴,結果是什么?天子一紙詔書就將自己的兄長噴的滿頭大包。
國之大事,在祀與戍。
這是幾千年政治斗爭和內部競爭總結出來的血的教訓。
燕王既不是儲君,也非天子,他沒有那個資格帶兵打仗。
霍光猶豫不決,他不知道,這個事情他該不該寫封加急奏折去請示一下現在已經走在前往泰山之路的天子。
可是……這奏折一送到天子手中,就等于告訴天子,他這個奉車都尉有私心,惦記著自己的那一畝三分地。
這對于霍光來說,簡直是災難——一旦讓天子知道,他有私心,以后恐怕就不會跟現在這般能受到毫無保留的信任了。
正躊躇之間,這個時候,一個宦官走進大殿中稟報道:“霍奉車,太子殿下召見!”
“太子殿下!”霍光猛然睜開眼睛,好似抓住了救命稻草。
是了,太子殿下現在被陛下詔令監國,持有天子節,天子授予了太子臨機決斷之權,是可以合理合法的調動南北兩軍的。
他連忙道:“臣光奉詔!”
然后就連忙換上朝服,在宦官的帶領下,朝著太子現在的辦公地——宣室殿而去。
未央宮,宣室殿。
劉據端坐于天子龍座的下首,他的老爹再次跑去泰山封禪,這江山社稷就扔給了他來管理。
雖然在重大問題上,他必須要先請示遠在千里之外的父皇,但一般的小事情和奏折他卻是可以自行處理。
在某種意義上來講,現在,劉據已經在行使天子的權柄。
譬如說,他可以赦免犯人,下令重審案件,或者任免千石官員,提名兩千石人選。
正因為如此,天子前腳剛出了長安,后腳,劉據的親胖好友們就圍了上來,請求他做這做那,甚至直接開口要官要權。
這讓劉據感覺分外頭疼。
他很不喜歡這樣,國家的權柄是公器,焉能為私情而動?
所有,不管是誰,他這些天統統都避免私下相見,就連張家里也不去了。
可是……
有一個人,劉據無法拒絕。
那是他的死穴。
劉據覺得自己已經無可救藥了。
“未知寡人將來會否桀紂一般……遺臭萬年……”劉據嘆了一口氣,情之一字,一旦深陷,就難以自拔。
“殿下,奉車都尉領光祿大夫銜霍光在殿外等候召見,殿下是不是?”一個宦官進來稟報。
“宣!”劉據一揮袖子道。
只是,此刻他有些緊張了,因為他要跟霍光說的事情,實在有些難以啟齒。
破壞臣子之間聯姻,這傳出去可是會被人罵的事情。
好在,當了三四十年太子,劉據早就學會了怎么告訴臣子自己的真正意圖,卻不用直接說出來。
“臣光拜見太子殿下,恭問殿下安!”霍光走進殿中,屈身一拜道。
“奉車免禮!”劉據笑道,揮手對左右宦官道:“快給奉車看座!”
“臣謝殿下賜!”霍光再次一拜,然后才坐到了下首的坐席上,他坐下來以后,微微斂身,對劉據問道:“未知殿下喚臣來,可有吩咐之處?”
“聽說奉車近日要嫁女?”劉據笑著問道,其實,他是明知故問,人家上官桀早把請帖送到了他的面前。
霍光卻是曬然一笑:“正是犬女與上官校尉之子,自幼定親,臣就讓他們盡快完婚,也好遂了當年之愿……不知殿下有何指示?”
“孤聽說上官校尉之子,好像……”劉據笑著道:“好像有些略微的不成材,奉車就真的舍得將自己愛女嫁給一個紈绔子?”
劉據起身嘿然笑道:“當然,孤也是聽說,聽說而已,只是關心奉車,恐奉車嫁女不當……”
霍光卻是額頭都有些冒汗了,連忙躬身道:“臣女竟得殿下關心,臣實在感激不盡……殿下的擔憂,臣自會考慮,詳細考察……”
心中卻是直冒冷汗。
太子特意叫自己來,說這個事情,背后有沒有什么隱情呢?
霍光覺得,這有必要好好的想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