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徒鏡抬起臉,然而斗篷的帽子實在太大,旁人依舊看不清他的臉:“你要回去?”
白焰道:“夜里太冷了。”
司徒鏡慢慢站起身,旁邊別桌正在吃羊肉火鍋的食客,不由都往他這看了一眼,隨后又趕緊收回目光。不知為何,每個人在看過去的那一瞬,心里都莫名生出幾分懼意,那恐懼的感覺像一條冰冷的毒蛇,它慢慢游過,然后突然抬首,對著你吐出紅色的信子!
司徒鏡問:“你不想去景府看看?”
“看什么?”白焰反問一句,語氣很是平淡,顯得有些漠不關心。
沒人能看得透他的心意,司徒鏡沉默片刻,離開桌子往前一步,然后似想起了什么,低低地發出一段怪異的笑聲:“有意思!”
白焰沒理他,將披風系好,就轉身走入夜幕中。
“官府是查不出兇手的,不用等鎮南王的人到長安,景府就會供出她。”
白焰已經走遠了,司徒鏡并未跟上,但是他的聲音卻似影子般,慢悠悠地從后面傳來:“兇手就在長香殿。”
白焰一個人走在入夜后的長安城內,不知何時,天忽然飄起雪花,不過片刻,路面就全都白了,他身后慢慢留下一行淺淺的腳印。
雪越下越大,街上空無一人,兩邊的店鋪全都打烊了,夜空中只有零落的幾點星光,時隱時現,好像隨時都會消失。
他站住,抬起臉,看著這場突如其來的鵝毛大雪。
街道,屋檐,樓臺,全都一點一點染了白,似一場無聲的盛宴。
雪花落在他臉上,很快就化了,冰冷的感覺讓思緒無比清晰,他的嘴角慢慢上揚,俊秀的容顏浮現出淺淺的笑意,那笑容宛若開在夜里的曇花,無比安靜,亦無比驚艷。
一輛馬車自雪夜中行來,車輪碾在積雪的路面上,發出咯吱咯吱的聲音。
不多會,馬車在他旁邊停下,車門開了一道縫,從里面傳出一個比這雪花更冷,亦比這雪花更柔軟的聲音:“鎮香使,請上車。”
白焰笑了笑,走過去,車門打開。
美麗又神秘的女子,攜著溫暖的光緩緩而來,不容置疑的邀請,成為這雪夜里最吸引人之處。
白焰無法拒絕,上車后,安嵐往自己旁邊示意了一下:“坐過來。”
白焰便將自己的披風解開,再將車廂內的炭籠往她跟前挪了挪,然后才在她身側坐下:“安先生怎么知道我在這?”
安嵐微垂下臉,聲音有點懨懨:“路過碰巧看到。”
白焰打量了她一眼,發覺她臉色似有些不好,本就很白皙的臉,此時幾乎沒了血色,眉頭亦是微微蹙著,因眼瞼微垂,所以兩扇濃密的睫毛擋住了她眼里的神色。
白焰問:“先生不舒服?”
“沒有。”安嵐抬起臉,“司徒鏡可有與你為難?”
“沒有。”白焰搖頭,又問,“可是景府一行不順利?”
“不是。”安嵐眼睛看著炭籠一會,然后轉過臉,看向他。
此時兩人是挨著坐在一起的,她這么一轉頭,兩人的視線就離得更近了,車內的燭光很亮,他幾乎能看到她肌膚下細細的血管。
安嵐垂下眼,看著他披風下的手,伸手去握住。
白焰頓了頓,沒有拒絕。
她貼住他的掌心:“手這么冷,你在外面站了很長時間?”
她的手比他小很多,白皙又柔膩,他不由輕輕握了一下:“也沒多久。”
安嵐與他十指相扣:“你站在雪夜里想什么?”
白焰沉思了一會,輕輕一笑:“也沒想什么,只覺得那一刻很安靜,雪花落在臉上,感覺意外的好。”
她緊緊貼著他的掌心,良久后,才道:“司徒鏡跟你說什么了?”
白焰道:“兇手在長香殿。”
安嵐松開他的手,翻過他的手掌,看著他掌心的紋路問:“你信嗎?”
白焰任她擺布:“一半一半。”
安嵐輕輕描摹他的掌紋:“一半一半?”
白焰覺得掌心有點癢,頓了頓才道:“兇手在長香殿,不一定就是長香殿的人;兇手在長香殿,是長香殿的人,但不一定就在長香殿。”
司徒鏡的話里有玄機。
“是嗎……”安嵐似乎并不在意,手指還在他掌心上輕輕描摹,食指順著他的生命線一直劃到他手腕,沒有停下。
白焰將手一轉,就握住她的手,止住她撩撥的動作,語氣卻是比剛剛柔了幾分:“安先生呢?在景府看到什么了?”
“什么都沒有看到。”安嵐抬起臉,朝他笑了一笑。她是冷漠慣了,此時這一笑,宛若冰雪消融,眼角眉梢間都帶上了嫵媚,靠得這么近,有種難言的吸引力。
白焰沉默地看著她。
安嵐低聲道:“鎮香使,你弄疼我了。”
白焰垂下眼,慢慢松開她的手:“什么都沒看到?”
“確實沒看到特別值得注意的東西,不過有些東西,不是用眼睛去看的。”安嵐挽起袖口,露出一小截纖細白皙的手腕,輕輕揉了揉,“興許司徒鏡說的沒錯,兇手在長香殿內。”
白焰看著她那截比雪還要白的手腕:“發現了什么?”
“大香師來過的痕跡。”安嵐將袖子放下,聲音輕緩,“是一小段零碎的香境,那香境好似被撕碎了一般,就停留在那里。”
“是什么樣的香境?”
“只是一小段香境,又破碎得太厲害,而且有好些天了,看不出是何種香境,不過,我猜……應當是殺人的香境。”
白焰思忖了一會,又問:“看得出是哪位大香師嗎?”
安嵐搖頭,閉上眼:“如果大香師有意隱瞞身份,是很難從這樣零碎的香境中找到他的。”
“那段香境需要多長時間才會消失?”
安嵐想了一會:“至少一個月。”
一個月的時間,官府再查不多點什么,定會派人請大香師了。玉瑤郡主的身份實在太敏感,死得又那么離奇,怕是用不了幾天,官府的人就會前往長香殿。
她能看得出來,其余幾位大香師自然也是能夠的。
那么,兇手會是誰呢?
真的是某位大香師嗎?
之前去過景府的那位大香師是誰?又是什么東西將那位大香師的香境給撕碎了一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