遠遠看著世尊那痛苦的樣子,成康忍不住心下打抖。
林蹊要到刑堂當獄卒的事,他和安畫都從師父那里知道了,這一個月,戰幽殿被他們盯得很緊,沒想到……
“是林蹊,一定是靈蹊!”
這些年,世尊都慢慢適應了廣若帶給他的痛苦,突然又這樣加劇,只能是林蹊干的。
安畫心里有不同的意見,但是,她不想廢嘴皮子。
林蹊不僅是世尊的心魔,也是成康的心魔。
一旦附和,可以也會助長成她的心魔。
“冷靜一點,你越是這樣,越是如了她的意。”
圣尊恨鐵不成鋼。
他好希望世尊能重新冷靜下來,可恨,怎么都不行,“世尊,林蹊在看你的笑話!”
看他的笑話?
被捆住,還想掙扎的世尊,鼓著眼睛噴出一口血后,終于不再動了。
陸靈蹊這邊聽到一聲悶響,懷疑那邊的家伙暈過去了,很高興地收了隔山打牛罩,“今天的表現不錯!”
她跟神情蒼白的廣若道:“來,吃根棍餅。”
從墻角的乾坤玉箱里,摸出一根兩尺長,好像棍子似的肉餅塞到他嘴里,“咬好嘍,要是掉了,你可就要餓著肚子了。”
廣若連忙小心地咬住,歪著腦袋,把棍子似的肉餅架到被綁的胳膊上,從那里借點力,一點一點地咬著吃。
未進幽古戰場前,他是佛門弟子,就算偶沾葷腥也是適可而止,生怕肉的味道會讓他墮落,會被別人發現。
但是現在……
廣若很喜歡吃這棍子肉餅,雖然感覺肉餅里被他們放了什么成癮之物,他也甘之如飴。
死……,表面上不可怕,甚至死了以后還能解脫。
但是,廣若更知道,死——對他來說,就是徹底的湮滅。
本尊恨不能他死了,曾經為之效力的族人們,因為世尊,更恨不能他死了。
他試過成全他們,可是一次、兩次、三次之后,越來越害怕,也越來越不甘。
憑什么啊?
明明是他們拖累了他,若不然,他定然還是法如寺的高僧,還是仙盟坊市無數女修喜歡的廣若,還是圣者虛乘庇護的后輩……
廣若太喜歡吃這棍子肉餅了,細嚼慢咽時,臉上帶著一抹說不出的滿足。
陸靈蹊透過鏡光陣看了半天,確定他此時的樣子,是他的分魂占據主導地位,這才幽幽地嘆了一口氣。
棍子肉餅據說是食神前輩親制,看廣若的樣子……
如果不是知道里面被放了好些成癮之物,她都想嘗嘗了。
陸靈蹊轉身回坎七的時候,不知道食神華悼公正踏著夜色,走進了戰幽殿。
“師父!”寧知意早就在等著了,“您可來了,我都等急了。”
“你有什么可急的。”華悼公笑,“最近不是沒什么事嗎?”
他最近都在長盛街的仙上樓,一邊把魯善要他做的那些棍餅做出來,一邊瞅著錢兩一的賭物店,防著不開眼的過去欺負他。
好在一切順利,賭物店有元巖那些二世祖的股,開業至今,雖然偶有吵鬧,卻沒鬧出任何亂子。
“誰說沒什么事了?”
寧知意一邊給師父倒茶,一邊道:“我們天淵七界新飛升了八個修士。”
什么?
沒聽說啊?
他一直在長盛街呢。
最近一年,接引殿那邊的四神獸石像,只有兩次轉內,頂多有兩個人飛升了。
“你聽誰糊弄你的?”
華悼公嚴肅起來。
徒弟始終沒出戰幽殿,所有的消息來源都是仙上樓。
要是讓他查出誰敢糊弄徒弟,他絕對饒不了。
“是芙晚師姐親自遞來的消息。”
寧知意知道師父誤會了,笑咪咪地道:“他們是十個月前,八個人集體飛升的。”
華悼公驚呆了。
“好!好好好!”
反應過來后,更多的是驚喜,讓他忍不住笑了,“八個人一起,哈哈哈,接引殿的執事恐怕都被你們嚇著了。”
他之所以在長盛街又開一家仙上樓,主要是因為,佐蒙人連著兩次在長盛街截殺了天淵七界的飛升修士。
他想護著他們,所以長盛街的仙上樓暗藏了兩個好手,只待發現同類事件,馬上干預。
但現在……
這些小的們在以他們的方式,提前規避危險。
華悼公欣慰的不得了,“你那個叫芙晚的師姐找你,是想找工作吧?沒事,我們仙上樓大著呢,直接讓他們去。”
放在外面,他還有些不放心。
分散到各處的仙上樓,神不知鬼不覺的,多好啊!
“師父,如果只是這事,我哪用找您啊!”
寧知意給老頭摸了一枚玉簡出來,“您看看吧!看完了,我們再說話。”
華悼公笑著把神識探進玉簡,最終眉頭越蹙越高。
仙上樓的消息靈通,花蚊子和綠頭蒼蠅在仙盟坊市亂殺人,被刑堂抓了的事,他早就知道了。
不過,這跟芙晚八人有什么關系?
“他們是不是被十二害中的誰看出身份了?”
居然要去追殺人家?
雖說那十二害里,只有三個是玉仙,其他全是天仙,但人家也是老牌的天仙啊!
這活陸望可以干,他們八個哪里行?
“如果被人看出身份了,陸望又沒空,還是老夫親自走一趟吧!”
雖說他不是戰修,但境界的差異巨大,這活他也能干。
“師父,您沒看嗎?花蚊子和綠頭蒼蠅接連殺的這八人,都與接引殿的兩位執事有些關系。”
可這跟他們有什么關系?
華悼公正要問出來,突然想到什么,“你是說他們接的是佐蒙人的任務?目標是……是讓他們以后不能給天淵七界飛升的修士打掩護?”
“肯定的!”
寧知意嘆口氣,“刑堂魯堂主給我傳來消息,大概要不了多久,接引殿的兩位執事,就會聽到佐蒙人特意散發的流言了。”
師姐他們八人一起,相對還能安全,但再來者……
“那兩位執事,雖然也收了師姐他們的孝敬,但是,相對來說,也指點了不少。”
收孝敬是一直以來的慣例,當初陸望沒錢,人家也沒說什么。
寧知意心煩得很,她沒想到佐蒙人會拐著彎的這么干。
不把接了活的十二害一鍋端了,未來,誰還敢跟天淵七界的飛升修士相交?
“芙晚師姐他們在錢兩一那里知道事情的起因后,一致決定在他們的身份沒暴露前,尋找機會把剩下的十二害全都宰了。”
寧知意不放心他們,“所以我的意思是,師父您若是沒什么的事話,也陪我家師姐他們走一趟,不過,不是您做主導。
只要他們沒有生命危險,您就只負責看就行。”
“……人家玉仙。”
“我知道。”寧知意嘆了一口氣,“我還知道,十二害中有好幾人都善用毒物,不過,他們能用毒,我們也能,而且,他們正常都不是聚在一起的,以八對一,或者以八對二、對三,都很有勝算。”
至于那剩下的三個玉仙,八人一起合力,也未必沒有一戰之力。
“師父,我們不能什么都指著您。”
寧知意面容嚴肅,“趁著現在,佐蒙人還不知道他們,早點積累點跟仙人拼命的生死經驗,未來才有可能在佐蒙人那里,反殺回去。”
華悼公慢慢點了頭,“我最近都有時間,不過,這件事,你不打算跟陸望說嗎?”
“……師父,我們每個人的路都要自己走。”
寧知意感覺陸望給他自己的壓力太大了,“天淵七界不是我們任何一個人,或者幾個人能扛得起來的。
這飛升的八人,都是天地未圓滿的時候就進階化神的,在戰力和智力上,他們每一個人都可稱天才。”
華悼公笑了,“好,為師聽你的。”
他徒弟也是天才。
雖然別人都說她是縮頭烏龜,但是,他知道,她不是無勇,只是不想逞匹無之勇。
只要她守住了戰幽殿,就能讓佐蒙人恨得牙癢癢,就能替天淵七界爭取更多更多的仙界訂單。
這都是可改仙界未來格局的大事。
“他們什么時候走?你把他們的樣貌給我刻到玉簡里。”
“都給您準備好了。”
寧知意把刻畫了芙晚八人小像的玉簡交到老頭手上,“他們的第一個目標是臭蟲,臭蟲常進西南萬里處的春沛谷,錢兩一已經打聽清楚,每月十二,他基本都會進春沛谷補充一些毒蟲。”
今天已是初十,那么明天肯定要走了?
“行,這件事我知道了,我來管他們的安全。”
華悼公記住他們的樣貌,“你好好呆戰幽殿,哪也不要去。”
站起來的時候,老頭一連摸了兩個乾坤玉箱,“順手給你做的,陸望要是來,分他一點兒。”
“好啊!”
寧知意笑,“不過師父,下次您再來的時候,要多帶一點兒。”
“我還能少你吃?”
華悼公笑著往外走,“說吧,想吃什么?”
“不是我想吃什么。”
寧知意笑容滿面,“是我家靈蹊想吃什么。”
華悼公當場住腳,“她離飛升還早吧?”
“是早,不過……,師父,您還是坐回來,我慢慢跟您說。”
華悼公又坐回去,聽寧知意說踏雪如何幫忙找了一個獄卒工作的時候,陸靈蹊也迎來了等不及的明天的踏雪。
“爺爺怎么都沒來啊?”
他都好想爺爺了,“我都跟老六哥說了,等爺爺上來,賣他好吃的,只收仙上樓一半的價錢。”
給人找工作是找上癮了吧?
“你這是要挖我們自家的墻角啊!”陸靈蹊笑著摸摸他的小腦袋,“寧老祖要是知道了,我們肯定都要倒霉的。”
踏雪撅了小嘴巴,“不賣就不賣,不過,你怎么不帶爺爺上來啊?”
如果靈蹊都不能帶爺爺上來,他這輩子不是永遠也見不到爺爺了嗎?
“當初說好的……”
一想到可能永遠也見不到爺爺了,踏雪的眼睛里,就聚起大量的水光,“你帶爺爺上來,我掙錢給爺爺花。”
“我還能回去呢。”
踏雪眨了兩下眼睛,哭臉瞬間變成討好的笑臉,“那你什么時候再把爺爺帶上來啊?”
陸靈蹊伸手把他將落未落的淚水擦干凈,“踏雪,帶爺爺的事,你以后千萬不要跟別人說了。鴻蒙珠境一旦被外人知道……,我們一家可能都會沒命的。”
“我知道。”
踏雪嚴肅了一張小臉,“老六哥不知道我爺爺是誰,只以為,他快到飛升的時候了。”
“乖!”
陸靈蹊從懷里摸出一個儲物戒指,“爺爺讓我帶給你的噢!里面還有青主兒和葵葵送你的東西。”
“……”踏雪的眼睛亮亮的,“那你呢?”
“哼!就知道,你還惦記我的好肉干。”
陸靈蹊捏捏他的小臉,當場給他摸了兩條,“這個東西我也不多了,你只能在我這里吃,還有,不能跟任何人炫耀。”
“我不傻!”
踏雪接過肉干,吃一條還一條,“這都是你當初在天渡境偷著帶回來的,現在是吃一點少一點,靈蹊,這條你還幫我收著,下次等我閉關的時候再給吧!”
放他自個手里,他肯定會忍不住偷著吃了的。
小家伙的眼神太不舍了。
陸靈蹊一笑,伸手把他舍不得吃的肉干又塞進他嘴巴,“等你閉關的時候,姐姐還有好東西,今天這個,就當我謝你幫忙找的工作。”
“嘻嘻!”
踏雪樂了,“姐姐,你的工作好做嗎?”
“還行!”
主要是有美魂王幫忙設計的隔山打牛罩。
陸靈蹊現在對自己的工作很有信心,“掙錢、修煉兩不誤不說,順便還能虐虐大仇人,沒有比這更好的工作了。”
她給小家伙倒杯蜜水,“你呢?你的工作順利嗎?”
“可好了。”
踏雪對他現在的工作,也非常滿意。
“就是老六哥沒你聰明,要不然,我能立的功,肯定更多更多……”
陸靈蹊慢慢聽著踏雪從入妖部訓練,到后來跟著影六當暗衛的所有事。
從他的時間點上,推理仙界大事記上的種種。
好半晌,踏雪喝完一壺靈蜜水,才把所有的事講完,“靈蹊,你說老六哥蠢吧?要不然,那個假的季安蘭根本就逃不掉。”
“……以后不要這樣說人家。”
陸靈蹊很快又給他兌了一壺,“誰能想到,佐蒙人還能用這樣的招呢?”
純陽宗是篩子的事,魯堂主早就知道,影六……
“他現在是你的合作伙伴,貶低他,可就是貶低你自己噢!”
陸靈蹊教她家能干的踏雪,“而且,你不也說了,你們立的好幾次大功,都受了長史和堂主的嘉獎。”
能在那種情況下,放棄追兇,趕回去救下真正的季安蘭,這影六的性情很不錯了。
“以后,和他好好相處。”
“……我只在你面前說他壞話,沒跟別人說過。”
知道他一個人到仙界,爺爺可是教了他好多的。
踏雪依偎到陸靈蹊的懷里,“靈蹊,姐姐,我都好想你們。”
陸靈蹊摟住小家伙時,心里軟軟的,“我們也好想你,放心,爺爺會上來的,青主兒和葵葵也會上來的,以后還會有敖象、小貝他們,對了,他們也有禮物給你噢,神神秘秘地封著,也沒讓我看,回頭你瞅瞅,要是寶石什么的,也分我兩塊玩。”
他們在這邊慢慢說著話,世尊有圣尊幫忙,也昏迷了兩個多時辰,等到能睜眼時,懨懨的好像都丟了半條命。
廣若一天不死,他就一天也解脫不了。
這條命因為廣若,要始終捏在林蹊手中了。
面對圣尊關切的眼睛,世尊一動也不想動。
“你受苦了。”
圣尊在心里嘆了一口氣,“不過,既然已經知道是林蹊來了,那我們就不必替她瞞著了。”
他的眼中閃過一抹狠戾,“我已經讓安畫和成康通知那邊,把她從天罰獄偷渡仙界的事,用流言的方式,傳到季肖的耳朵里。”
混沌巨魔人不能沒有天渡境。
上一次,季肖讓一庸和云天海閣的人算計了一把,如今……
“季肖會替我們找她,魯善再有本事,也不可能一直把她保在刑堂。”
想要季肖手上諸多靈物的修士何其多?
他完全可以用那些靈物開道,讓各方修士一起逼著林蹊出來。
圣尊抓著世尊無力的手,“你放心,只要她出來,就絕對不能再走回去。”
“……你能想到的,虛乘肯定也能想到。”
世尊沙啞著嗓子,終于開口,“我們的人,肯定是進不到她面前的。”
雖然腦袋里面,還是一陣陣的鈍痛,可關系到性命,他還是開動了腦筋,“尋一個我們能控制,又能接近她的人。
到時不用廢話,直接動手殺。”
“……好!”
這樣的人,看似好找,但是現在,實在難找。
刑堂潑水不進,外面的巡察只怕都不認識她。
圣尊想了又想,“安畫在仙盟坊市呆過很長一段時間,我讓她尋一個,魯善和一庸都放心的人。”
他的腦子里,其實已經有了人選。
“你好好休息,我去去就來。”
圣尊一個閃身,到了外間。
一直等著世尊消息的成康和安畫,一齊站了起來。
“沒事了。”圣尊給內室加了一層結界,“不過,林蹊必須死。”她不死,世尊可能就要被她玩死了。
“安畫,傅子璨的性情,你是知道的。”
圣尊看著徒弟,“能利用傅子璨接近林蹊,像那天,你對田甜一樣,讓他們一齊死嗎?”
“……難!”
安畫通知那邊兩位長老算計季肖的時候,其實就已經在想這個問題了,“傅子璨不是田甜,他身上有他父母的神魂印記,我們可以在田甜的識海、丹田設禁制、做手段,卻不能在他身上動任何手腳。”
所以,傅子璨從來都不在她的考慮之中。
“師父,您與其考慮傅子璨,不如考慮天下堂的長老。
什么?
圣尊和成康一齊望向她。
“傅子璨只是一個混吃混喝的二世祖,輕易也混不到林蹊身邊,但是,天下堂的長老就不一樣了。”
安畫道:“一庸會防著,我們利用他兒子干什么壞事,但是絕對不會防著都是金仙的天下堂長老。
而且,林蹊手上的震幽牌不止一枚,就算我們利用傅子璨,也未必能殺了她。
倒是天下堂的長老們……”
安畫眼神冰冷,“那位叫商禮華的商長老,不是一個意志之堅定的人,商家還天淵七界的某些資產時,就是他首先坐不住的。
商家又被屈、萬兩位長老掏空了庫房,他要管他的一大家子,現在肯定捉襟見肘。
但是,他對季肖手上的東西,肯定也更垂涎欲滴。
我們若是能聯合季肖……
我覺得,拿下商禮華,應該不難。”
林蹊對別人有防范,對天下堂的長老,再防范,肯定也有限。
“商禮華的身份在那里,用他殺林蹊,不僅我們出氣了,季肖也出氣了。”
只要事成,一庸會郁悶到吐血。
可算一石數鳥。
圣尊想了想,慢慢點了頭,“如果用商禮華,那老夫就要親去仙界一趟了。”
“是!”
這才是目前最難的。
不說世尊離不開師父,只說虛乘那一關,師父也不好過。
但安畫想不出更好的人手了,“師父不方便,實在不行,您手書一封,由屈長老親手交到季肖的手中。”
“他可不想林蹊死。”成康在旁邊道:“萬一他懷疑我們有殺林蹊的可能……”
“這就要看師父的手書怎么寫了。”
安畫笑了笑,“師父,您可以拿幫忙拿下林蹊,做為我們跟混沌巨魔人合作的條件。”
只要他們不說,他們要弄死林蹊,季肖能知道嗎?
“您只需要說,我們要還給仙界一件大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