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非兩位認識?”蓮若問道。
“不。”瓐一盯著滿月瞧了半晌:“未曾有記憶,可否請姑娘告知?”
凜華說她絕不能說出她是從其他世界來的,否則世界會陷入混亂,恐怕所有人都會有灰飛煙滅的風險。
“我不能說。”滿月道:“但你我確實認識。”
凜華和御茶都被瓐一甩在其他地方,不知他在這兒。這叫做滿月的姑娘看上去也并非天界人,他不認為凜華和御茶會將他的事說出去,但這姑娘好似同他極為熟識,莫非……
怎么可能,瓐一揚扇笑過:“我也不介意多個朋友,姑娘不如一同觀看我徒弟的法術?”
暮色早已氣鼓鼓地站在旁邊。滿月看向他,就想到前世,胸口一陣疼。好在他的眼睛還在,她就不欠他的了。
她不在的話,瓐一應是同第一世一樣找到了暮色,三年后暮色就會成為南昭的王,走上同一條道路。
她還是要出手阻止……
“好吧。”滿月說道:“就讓我看看有什么了不起的。”
暮色哼了一聲,拿過法杖,對準了三棵枯木。
霎時,三棵枯木被火蛇纏住,火光沖天,這火燃得極大,一下要將殿堂燒灼。蓮若抬手,火便滅去了。
“夠了。”他看向瓐一:“我會向大法師請示。”
“拜托了。”瓐一點頭致意,隨即邁步朝門外走去。
看上去,他似乎是想讓暮色在蓮家學習,但好似已被拒絕過。
暮色跟了上去,還朝滿月做了個鬼臉。
滿月也跟了上去,卻聽蓮若道:“站住。”她回過頭去,蓮若說道:“所有通過的弟子會被安排住在寮中。”
滿月:“……”
在見到蓮家的寮之后,滿月也就沒有不滿了。
蓮家的寮照著島上的風格建的,五層樓的石磚屋,每人一間房,下面就是大草坪。幢幢寮并列而立,但蓮家收取弟子嚴苛,所以人并不多。
滿月雖身份不明,但蓮若見她似乎同瓐一認識,倒有些好奇。讓滿月沒想到的是,她在做學徒的時候竟體會到了小時侯的辛苦。
每日定時起床,早飯后是早課,緊接著休息一會兒,上課上到下午,午睡時間也就半刻,晚飯后還有晚課。晚上倒在床上,連說話的力氣都沒有了。一連七日都過著這樣的日子,她都想逃跑了。
第八日,據說大法師結束閉關,同意暮色在蓮家學習,但要通過另一個測驗。測驗就在三天后,他們這些剛上了一個星期課的學徒也要一同參加,評定成績。
“都沒學到什么就要考試,這也太刁難人了吧。”
大家一同坐在草坪上,閑聊談心。滿月手背在腦后枕著頭,望著頭上的星空,一言不發地聽著。
這一世能否安穩度過,她還真是不清楚啊。
“喂,你怎么看?”忽然有人大聲叫道。
“滿月,她在對你說話呢。”身旁的人推了推她。
滿月看去,見是和她同期的另一個女性,她們倆是唯二的女學徒,對方似乎將她視作競爭對手,叫什么來著……安娜?
“沒什么看法。”滿月回道,她根本沒聽到大家在說什么。
“你是不是走后門進來的?”安娜問道:“為什么那個男人一進來,你瞬間就讓枯木上開出了桃花?”
“……看到他我心情好,不行?”滿月淡淡道。
“你的法術隨心情而變說明你的法術不行。”安娜說道。
“你說得對。”滿月打了個哈欠:“我累了,不參與了。”
她說著起身,往寮走去,對方似乎落了個沒趣,滿月倒在床上,閉上眼睛,沉沉睡去。
在夢中,無論她如何呼喚,懷中的人都不會回來了。
一時是薛鑒祿,一時是母親,一時是瓐一,一時是建甌舅,一時是建旲,一時又是暮色……好像所有人都死去了,只有她一個人。
這樣的世界……
滿月睜開眼睛,額上全是冷汗。
在她和暮色相遇的那天,暮色也是做著這樣的噩夢吧。想到這里,她好像可以接受他選擇了他的姐姐而不是和她離開王城了。
哪怕冒著失去生命的風險也要留在自己愛著的人身旁,這是任何約定都無法限制的。
滿月坐到床邊,推開了窗戶,月色明亮,她探身望著窗外,想了想,拿過一件衣服披上,就跳了下去。
倒也沒說晚上不讓出入,不過滿月沒走正門,而是穿過平原,爬上了無人的塔頂。
瓐一住在哪里?
她遮住黑色的眼睛,用金眸看著。
眾人倒沒對她的眼睛有異議,只當她的前代也是如此。
這金色的眼睛能看到許多她看不到的東西,比如說這人身上散發出的氣,瓐一的氣很明顯,那就是他沒有氣。
也不知為什么,但眼睛所望之處唯一空白的地方就是他的所在。
滿月從塔頂上落在,躍過林間,到了那處。
房間里點著燈,她站在屋頂上往下看去,接著落到了院中。
這院子里確也栽著桃樹,在這樣的時節也盛開著,滿月抬手接住了一片花瓣,只聽屋子里有人道:“我不去!”
這是暮色的聲音。
她貼著墻壁靠近,只聽瓐一緩緩道:“你適合修習的是蓮家的法術,比跟著我要好。”
“既然你要離開,你為什么當初又要找到我!”暮色似乎很不滿:“我不管,我要和你走,我不要呆在這里。”
滿月:“……”
不知怎么的,她又想到前世,一時有些悲從中來。這似乎讓她的心亂了,屋內突然安靜了,緊接著門被推開。
瓐一往外看了看,對暮色道:“今日太晚,先休息吧。我也不會很快離開。”
暮色氣鼓鼓地往外走,走到門口似乎要說什么,但還是離去了。
滿月躺在屋頂上,安靜地看著空中的星星。都還在,這就好……
“姑娘這是在夜游?”瓐一的聲音傳來。
滿月并不意外:“嗯。”
瓐一來到她身旁,也同她一樣躺下,看著天上的星星。
“找我有何事?”他問道。
“沒什么事。”滿月側頭看了他一眼:“就想看看你。”
瓐一同她對視著,笑了一聲:“你總用我們好似認識的眼神看我,我卻覺得你像是在看著另一個人。”
“……可是就是同一個人啊。”滿月伸出一只手,伸向天空,好似要將璀璨的銀河帶抓在手中:“哪怕不知道,哪怕忘記,也還是一樣……你要離開嗎?”她問道。
“的確在做此打算,此處也沒什么有意思的事。”
“不要走。”滿月頓了頓:“不要回天界。”
瓐一看了她一眼:“我何時說要回天界了?”
“……那就好。”滿月眨了眨眼睛,轉過頭去:“總之,不要回去。你要去哪里?”
“未曾想好——”
“我也要去。”滿月一字一頓道。
見她表情認真,瓐一陷入了沉思,半晌,他道:“過幾日有考驗不是。”
“嗯。”
“姑娘若能通過,我便考慮與你同行。”
“就算我通不過,我也會跟著你。”滿月嘟囔道,只聽瓐一發出了笑聲,是她喜歡的笑聲。
“與其說這些,姑娘不如早日回去。”瓐一道:“你難道不知此處有門禁。”
“沒聽過啊。”
“就貼在寮正門的地方,我看……還有一盞茶的功夫。”
滿月一下坐起了身:“不回去會怎樣。”
“自然,是被驅逐了。”
三日后,又是一早,滿月睡眼朦朧地來到了草坪上,見一半人精神抖擻,另一半人無精打采。
暮色站在最后,滿臉不屑的樣子,腰間配著把劍,還有柄匕首,想必是拈花刃了。
這是滿月第一次見到蓮燧。
從瓐一出聽來,兩人認識多年,似是好友,然而從外表來看,顯然不是和和氣氣的“好”友。
蓮燧身材高大,五官俊朗,卻透著股“我脾氣不好”的表情,也不知瓐一是不是就是惹惱了他的罪魁禍首之一。
除了蓮燧外,吸引眾人注意的就是這面巨大的鏡子了。
蓮燧拿著一副單子,說道:“念到名字的就走進鏡子,開始考驗。”
一共才十五人,一一走了進去,輪到滿月,蓮燧似多看了她一眼,但也沒說其他。暮色就在滿月后面,露出了不屑的表情,蓮燧打量著他,也未說話。
在觸到鏡面的時候,指尖好似發出了波動,緊接著整個人就被鏡面吸了進去。
按滿月的經驗,這鏡子就是一個傳送門,估計打造它的是上古的材料,所以才有此魔力。
她穩穩地落在地上,抬起頭來,一時卻僵住了。
她在山上!厚厚的積雪,凜冽的空氣,她竟回到了山上!
身旁是枯木林,滿月抬手撫過,幾步到了樹頂,環視四周,還能見到她住的地方的一角。
這是真的,還是假的,這是現實中的雪山,還是她印象里的,有人在窺探著她嗎?
滿月沒有動作,但也想不明白,只好走一步算一步了。
她落在了樹,朝住的地方行去,靠近后也并未發現其他人,一如往常。
屋子都被埋住了,她融化了白雪,來到了枯樹之下。
根據建甌舅所說,母親的部分精神就在樹里……滿月將手掌貼到樹上,瞬間花瓣紛飛,好似春歸。
“你在嗎?”滿月說道:“我以后恐怕不會回到這里了,所以你可以離開了。”
她說道,無人回應。
“好吧……”滿月輕聲道:“我現在很好,所以你不用再留下,我不想繼續束縛著你……”
她將額頭貼在樹上,抬手擋在臉兩旁,就像在和樹木說悄悄話一樣。
“走吧。”她沉聲道:“謝謝你。”
說完,她往后退開,樹木上裂開了一道長痕,隨即不斷往上下延伸。
在遍布了裂痕后,樹木驟然發出了“刺啦”的一聲,碎成了幾瓣,隨即化成了星星點點。
滿月抬起手,那星點好似撫過她的指尖,消散而去了。
她閉上眼睛,還未安靜片刻,就有一陣風從上空落下。
滿月即刻后退,從袖中抽出了劍,揮擋而去。
那身影往后退去,手中拿著兩個鈴鼓,好似要攝人心魄。
“我還以為是什么呢,一棵樹,這就是你的心魔?”安娜嘴角勾出一個弧度。
滿月:“……這是你做的?”
“哈哈,”安娜笑道,“你竟不知先進來的可以設局?”
“那你或許也在別人的局中了。”滿月看著她的鈴鼓,想來這就是她的法器,只要破壞掉……
“休想。”安娜說道:“你連靠近我都不可能。而且我和他們的關系都好得很,和你不一樣。”
她說著搖動著鈴鼓,好似有波紋撞擊滿月,她能察覺到,閃身躲避。
“我們是唯二的女學徒,何必爭個你死我活。”滿月輕聲道:“聯手打敗其他人不好嗎?”
“我啊,就是看你不順眼。”安娜不斷地搖晃著鈴鼓:“告訴你,外面的人根本不會知道里面發生了什么,等你沒了,我一個人足以對付其他人!”
滿月此時已被逼退至角落,而安娜也料想到了,從空中飛來一柄長劍,直直對準了滿月。
這是要置她于死地啊,但滿月心中卻極為平靜,連一絲波動都沒有。
她直接收起了劍,就在安娜露出驚詫的神情時,滿月揚起了手,同時往上躍起。
霎時,地動山搖,好似整個世界都要顛倒過來,也確實天地倒轉。
滿月浮在空中,見安娜不斷往下掉落,發出了尖叫,過了一會兒才察覺到只要她不掙扎,就能浮起來。
“既然這是我的地方。”滿月說道:“我當然比任何人都清楚會發生什么。”她背手站著,頭也沒回道:“暮色,不如你也出來如何。”
一陣大火襲來,滿月動也沒動。
暮色見大火將她燃成了一個火球,說道:“師傅是我一個人的!”
烈火不斷地燃燒,金橙色跳躍著,安娜也浮了上來,說道:“你的火還真厲害。”
暮色看也沒看他,只操縱著大火越燃越烈,見時間足夠,他滅了火焰,本以為能看到一片灰燼,滿月卻依舊站在空中,只不過兩只眼睛變成了金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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