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奶擠眉弄眼，示意他小點聲。

“他是在玩游戲吧？開著那么大個頭的電腦玩游戲，一玩玩到九、十點，得費多少電？”

“那個小鬼最近是不是每天早晨都洗頭發？用了我多少煤氣、多少熱水？”

“蹲個馬桶蹲半小時，他到底在里面干什么？”

生活的瑣碎，沒有辦法詳細說。

旺仔雖然不是一個聰敏的孩子，但爺爺的嫌棄辣么明顯，明顯到假裝沒察覺到都困難。

明里，雙方沒有什么大沖突，各自的不滿，都在暗中累積。

旺仔跟他的媽媽小方說，他愿意每天路上花3個小時往返，被小方嚴詞拒絕了。小方是這么想的，孩子到陌生的地方肯定會不習慣的，過了一段時間就適應了。

有一天，爺爺呆在家里。那已經是10月底了，金秋飄桂，天高氣爽。爺爺卻在發呆。

奶奶見了，自然順口問他怎么了。

爺爺回過頭，對著奶奶道：“我放在寬口玻璃瓶里的200塊錢怎么不見了？”

奶奶沒往心里去，說：“肯定是你自己老了，記錯了！”

奶奶說完，自己一愣。爺爺這個人對什么都可能忘記，唯獨對錢財產不可能忘記。當年，為了一枚雞蛋，他還跟前大兒媳婦吵過一架呢，更別提現在足足關乎200塊錢。

爺爺將懷疑的目光瞄上旺仔，堅信是旺仔偷了他的200塊。

“龍生龍，鳳生鳳，老鼠的兒子天生會打洞。上梁不正下梁歪，看他爸爸干下的好事，這小鬼一定也好不到哪里去！”爺爺摩拳擦掌，等著旺仔放學回來好好收拾他。

奶奶為此不惜跟爺爺吵了一架。

并不是奶奶有多么地信任旺仔，而是認為爺爺不應該不分青紅皂白，誣陷一個單純的孩子。在奶奶看來，疑心并不能拿來當證據。發火之前，應該先弄清原委。

“因為旺仔不是我們的親孫子，所以我們要格外避嫌。要是這事發生在歐元身上，我們反倒可以拉住歐元直接詢問。”奶奶對爺爺如是說。

爺爺不能理解為什么不能把旺仔拉過來直接開口問他。

但是，想讓他吃個啞巴虧，白白損失200塊，他堅決不干！

以爺爺的智商，他很快想出了一個新主意：在當初丟200塊錢的瓶子里，再放進去100塊，以此驗證是他記錯了錯怪旺仔，還是旺仔真的偷錢。

奶奶對這個主意嗤之以鼻，覺得蠢得沒法再蠢。

假設旺仔真的偷了爺爺200塊，才短短幾天，肯定沒把錢花光，何必再冒險偷錢？再說了，短時間內連續作案，暴露自己的可能性翻倍，旺仔得有多沒腦子，才做得出這樣的事情？

盡管內心一百個不認同，奶奶覺得沒必要費口舌說服、糾正爺爺，讓他折騰去。

爺爺這一次，連真的100塊都沒舍得放進去，放進去的是一張百元假幣。

這張假幣在他家呆了三四年了。記得有一次，樓下遇見一個賣大米的生面孔，見他大米賣得便宜，又肯送貨上門，爺爺便說了個地址，賣大米的人馬上扛起一袋大米，跟上爺爺。

一袋25斤的大米75塊錢。

到了家門口，爺爺囑那賣大米的憨厚漢子等在門口。漢子說找零找得開，爺爺便進屋取了一張100元的鈔票。漢子接過鈔票，很謹慎地看了又看。爺爺心中還嘲笑他見識少，收個100塊而已，謹慎成這樣，也太小家子氣了。

沒想到，他遞過去的百元鈔票還真是被漢子看出了毛病：“大哥，這張錢缺一個角。”

爺爺探頭一看，果然是缺咪咪小一個小角，告訴漢子缺這么一丟丟也不妨礙的，漢子一臉惶恐，說不敢缺，不敢缺。他膽小謹慎的樣子惹得爺爺哈哈笑，笑罷，爽快地進屋幫他重新拿了一張。拿錢的時候，忽然看到幾張散錢，數一數，正好75元，給了漢子了事。

晚上，奶奶回到家，爺爺將此趣事講給奶奶聽。奶奶頓時就急了：“我回家的路上聽見阿秀她們說得很氣憤，說有個賣大米的裝老實，用假鈔騙了很多人的真鈔。退給你的這張，不會是假鈔吧？”

爺爺當即把那張缺角的百元大鈔拿出來，仔細一看，還真是水！

一想到自己為那袋大米付了雙倍的價錢都不止，爺爺就窩火得不行。奶奶建議將那張百元大鈔撕毀或者交還給銀行，爺爺均不舍得。他自己倒是沒膽量拿出去花的。他只是把它壓在柜子上的玻璃底下。

沒想到，放了幾年，在這兒派上了用途。

為了證明自己，爺爺把這張百元假幣放在瓶子的時候，特意拉了奶奶作證。

旺仔放學回家的那個下午，看上去一切跟往常沒什么不同。

奶奶準備了餐前小點心，是半個八寶飯，外加一小盒牛奶。旺仔三分鐘搞定，進衛生間洗澡。洗完之后進臥室做作業。

爺爺搖著他的紙扇，臉上不見一絲兒的笑，跟平常一式一樣。只在奶奶望過去的時候，挑一下眉毛，暗示他仍舊在監視旺仔中。

旺仔還真的趁著跟爺爺去廚房掌勺的時候去了一趟爺爺的房間。由頭是按老師要求看15分鐘社會新聞。一刻鐘之后，旺仔面色平靜、不見一絲波瀾地從爺爺的房間離開。

爺爺正燒了一半的菜馬上關火。他一刻也等不及，馬上沖回房間去察看瓶子里的百元假鈔。

錢，還在。

爺爺頓生灰頭土臉感。

奶奶嘴角噙著笑，沖爺爺直搖頭。

爺爺重回廚房間，繼續做他的晚飯。出于一種難以解釋的愧疚，當晚爺爺對旺仔很熱情，給旺仔夾了兩回菜。

一夜無話，第二天早上，旺仔吃了奶奶攤的雞蛋餅之后，背著書包上學去了。

前腳他剛關房門，后腳爺爺就“冊那”、“冊那”地叫了起來。

奶奶還以為爺爺崴到腳了，著急忙慌沖進臥室，赫然看見爺爺手里拿著放錢的寬口瓶子，臉上的表情全是詫異。

“冊那！那小鬼什么時候進的我們房間？又什么時候摸走了我們的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