燭息尚余溫

第三十一章 情情

將府春仲,二月草木正青青,鴛鴦雙情情。

鮮香的雞肉吃在嘴里都沒了味道,余溫對自己愚蠢到放葉榮和蘇旻秋相處了一下午這一點上耿耿于懷。

自己就不應該賭氣的!干嘛要成全蘇旻秋這朵大白蓮和她家阿榮的兩人空間,葉榮的魂都要被勾走了。

可是自己一直霸占著葉榮影響后院和睦,葉榮會不會不高興?我還是給出一點……啊!不行!絕對不行!你看蘇旻秋對葉榮笑了!他笑回去了!

余溫心里的小人正在目光狠厲地磨牙,花心大蘿卜!大白蓮!

怎么說呢,一直以來唯一對自己特別喜歡的人,突然把感情分了一點點給別人,就是這種失落感。

然后余溫便采用了《小王子》里玫瑰的做法,故意大聲地咳嗽,還裝一陣頭暈,趁勢倒在了葉榮的懷里。她裝頭痛頭暈已經裝了好幾次了,這回應該不會露餡吧。

這邊還在小心翼翼地計算,殊不知葉榮從聽到她咳嗽起就滿心是焦急。哪里管她眉頭是否皺得過多還是過少,連忙把她擁入懷中。

注視著葉榮盛滿憂慮的雙眼,余溫還露出一抹虛弱的微笑:“我沒事,可能就是受了點風寒,回府喝口暖湯就好了。”

說著便要起身,腳步虛浮地往前走,背后一陣勁風襲來,余溫被葉榮抱了起來。

誒?誒!?

余溫只是想讓葉榮稍微擔心或者稍微挽留一下,只要讓蘇旻秋不爽一會即可,沒想到他會這么當真啊喂!

葉榮溫柔地把她放進馬車里,自己對外面打手勢:“夫人身體不適,本將回府照顧,蘇娘子留下主掌大局。”

看到他這么慎重,余溫心里涌上一股歉疚感,她簡直是在無理取鬧。

無法完全推翻自己的“生病論”,于是她稍微讓自己的聲音增加點精神:“阿榮,你留在這里與蘇娘子一塊吧,我現在已經好一些了,由霧朝她們照顧著我也可以的。”

“我已經陪了她一個下午了,我很想你。我想和你一起乘船的,可是你不想來,還叫我去陪她。”葉榮比劃道,“我知道你以前和我說過,在外面要對蘇娘子、譚侍妾和對你一樣好;心里只有你一個。”

余溫的眼睛有些濕潤,在認真打手勢的將軍以為這只是咳嗽出來的眼淚。他又比劃:“所以我就陪了她半天,可是我真的沒有想到你會碰上那個白衣人,還受了風寒。是我沒有注意,都怪我。”

傻瓜。笨蛋。白癡。余溫這三個詞用了個遍,然后哭出聲來。對上葉榮不解的眼神,她只能囁嚅著把謊言繼續下去:“頭很痛……”

再一次靠在熟悉的胸膛上,余溫一顆心被負疚感充斥著。她緊咬下唇,為她胡鬧的舉動感到抱歉,對葉榮的言辭感到懷疑,然后又為這樣的懷疑感到抱歉。

她的腦袋突然有些昏沉,難道是假戲成真了?腦子慢慢變得混沌,心仿佛沉在嘉蘭湖底。余溫微不可聞地嘆息一聲,在馬車的顛簸中沉沉睡去。

醒來是在自己的床上,她一睜開眼,一只手就過來搭上她的額頭。轉頭一看,正是葉榮。他感受到指尖的滾燙,皺眉把折疊過的濕布覆上余溫的額頭。

余溫開口卻發現自己聲音沙啞:“阿榮,現在幾時了?”

“我也不太清楚……快戌時了吧。”葉榮端來一碗藥,放在他移到床邊的案幾上。

已經過去兩個小時了,余溫粗糙地估計。這期間葉榮一直在照顧自己么?

“蘇娘子他們還在嘉蘭湖嗎?”

“大家前刻鐘都回來了,蘇娘子還來看過你,你沒有醒。”

“噢。”余溫點頭,“你回去吧,讓云屏幾個來照顧我。”

“沒關系……”

“你回去休息吧。”

葉榮似有些疑惑,呆了一下之后重重嘆氣:“我喂完藥就走。”

噢!是很經典的男主喂藥情節!雙人脈脈對視,女主羞澀地小口小口咽下藥,兩人的周圍都能冒出粉紅色的泡泡,感情迅速升溫。

唯一不同的就是,葉榮每次都給她遞上來滿滿一勺的藥量,那藥水完全就是靠水的張力在那里撐著不會溢出來。藥本就苦,余溫的臉與之前如出一轍地皺成一朵老菊花。

然而面對葉榮那憂心的表情,又因為舌頭都苦麻了,余溫說不出拒絕或者慢下來的話。只是在藥喂完的時候,忍著頭痛把案幾上的一盤蜜餞奪過來,一口氣全部吃光了。

葉榮打手勢勸告她吃慢一點,余溫滿嘴都是果脯,用眼神示意他可以離開了。將軍欲言又止,在余溫說出“阿榮快回去吧”之后,一步三回頭地離開了。

好像被拋棄的小狗啊。余溫暗笑,接著召三個貼身侍女進來。云屏與霧朝端了漱口的用具過來,為月橋解釋:“她去如廁。”

余溫之前在里就看到過茅房有“五谷輪回之所”的稱呼,可是她對這里的霧朝說的時候,對方一頭霧水地問這是什么修仙的遠塵外境。

用布巾狠狠地擦著殘留的漱口茶水,像是要把那一股苦味永遠抹除一般,余溫回應霧朝瞪過來的眼神:“阿榮他不會喂藥。”

云屏笑道:“如何不會了?”

“每一次都是一大勺過來,我上一口才咽下去,那藥湯又在唇邊候著了。”

“將軍應該是第一次給人喂湯藥吧。”霧朝回憶,“他沒怎么侍奉別人的,也不喜歡別人侍奉他。依奴婢看,將軍只有把自己粗糙照顧好的能力,因為戰場上只要求到這里。”

作為一個主子,余溫給下人們充裕的空間來對別人“說三道四”,所以她也能夠從此獲得很多情報。她可是一個萌新,怎么能雄赳赳氣昂昂地禁止親友團在她房里評論他人呢?

余溫搖搖頭:“阿榮在戰場上受苦了。”

“將軍在弱冠之年那場封了燭息大將軍的戰爭之前,是跟著其他武將四處征戰的。本來他作為武狀元是可以直接從一個比較高的位子做起的,可是將軍天生口不能言,所以圣上那時沒有很看好他,若不是皇后極力相勸,他根本不會被列入軍營。

“后來將軍在弱冠時的戰績換得了大家對他的認可,便成了如今風光的燭息大將軍。”

余溫敏銳地問:“將軍以前都跟過哪些武將?”

“驃騎將軍徐大人,陳都尉,還有……沒了吧。”霧朝看向云屏,后者肯定地給她點頭。

“那現在朝廷上官位最高的武官是誰?”

云屏想了想說:“原本是洪太尉,他當年叱咤沙場,朝堂上說話那是響當當的,連宰相也比他不過去。

“可是您嫁給將軍的前一年,他突然病倒了,從此上朝就斷斷續續。洪太尉曾想辭官還鄉,但是圣上愛惜將才,就還是放著這個官位給他。”

霧朝補充:“太尉的位置只有一個,下面便是將職。又因為徐大人是正統的封號,雖然少了個‘大’字,與我們的燭息大將軍應該算是平起平坐吧。”

余溫很是驚訝:“葉榮就打了一場仗,他能直接蹦到頂端的官職上面?!”

“哎呀夫人您是不了解將軍當年的戰役有多么威風,單槍匹馬直取對方大將的項上人頭……”霧朝一臉陶醉。

云屏打斷她犯花癡:“霧朝,漱口水都要灑出來了。”她又給余溫比較完善的解釋:“夫人,一則將軍確實勇猛,二則有皇后家族撐腰,這大將軍的官位在如此為人稱贊的一戰之后,豈不是手到擒來?”

啊,皇后,不喜歡她這個商賈之女的皇后娘娘。余溫郁悶地咬咬嘴唇,她現在知道的還很少很少,可越了解越覺得外面有張大網等著自己,剪不斷,理還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