燭息尚余溫

第三十六章 鬧劇

將府春仲,夜觀雙獅鬧彩球,街道如川流。

余溫和葉榮說自己下午想要出去逛逛,葉榮知道余溫之前因為擔心自己總是流淚,怕她心情郁結,于是二話不說就同意了。

在院子里曬太陽到未時,余溫讓云屏給自己梳一個尋常婦女、沒有珠釵的發型,尋出箱子里最舊的衣裙換上,等會上街后企圖做一個不起眼的路人。

她讓霧朝也扮作這個樣子,和自己一同過去。考慮到不能太顯眼,所以她把云屏、月橋留在了自己房里,為的是盡量對除葉榮以外的人掩飾自己又雙叒叕出將府的事實。

余溫走到后門,亮出令牌,守門的二位侍從雖然有些訝異,還是讓他們出去了。霧朝見狀,塞給他們各人一塊銀子道:“夫人這般出去是和將軍請示過的,不要讓不相干的人知道。”

侍從們收下銀兩,點頭稱是。

京城衙門離將府不過兩條街的距離,余溫在御糕坊處轉彎,然后走過三五個作坊與宅子,再轉個大彎就可以看見衙門的那金字牌匾了。

不過現在可沒人看陽光下金燦燦的招牌,許多百姓在鳴冤鼓旁圍成一圈,指指點點。

余溫擠不進人群,只能在外面使勁踮腳,她就看見鳴冤鼓在被人擊打。

又聽見一個女子的聲音喊道:“譚大人負心!還我阿妹命來!宰相你個負心漢!欺我妹妹純良,騙得她日日憂思,為你而死!宰相你還我阿妹的命來!”

聲音之凄厲,表情之可憐,人群中的幾個婦人已經在抹眼淚了。

余溫知道這是被陸白衣易容過后的歡酒,說是與當年陸歡衣樣貌有一半相似。自從知道了他倆名字相似后,余溫就問過不下一次歡酒他們是不是兄妹,然而得到的卻是模糊的答案。

“誰知道呢,我年幼時因戰亂,家人四散,骨肉分離。我自個兒還是嬰兒就被辛城一個煙柳之地的女人撿起來,哪里還記得有沒有個哥哥。”歡酒不以為然。

不過現在在那里哭喊的歡酒倒真像是有個親生的妹妹一般,或許她本身就是在把自己以前沒有發泄出的情感好好宣泄出來了吧,縱然不能以她本人的名義。

一陣喧鬧后,才有衙役走出來,讓歡酒進堂上接受審問。這事情關乎當朝重臣譚大人,所以由京兆尹直接審理。

“此女何人?”

“辛城陸氏。”

“有何冤屈?”

“十二年前,譚大人與我小妹陸歡衣私定終身,考中后卻拋下誓言,在京城娶妻納妾。兩年前她來京城尋人,卻被宰相的人打個半死不活,回到辛城便沒氣了!”

歡酒說著又抹了兩把眼淚,看來是用上了自己之前給她的改良版小型催淚彈。

“有誰可以證明?”

“奴家可以。”陸白衣扮作如琴樣貌,一步三扭腰地從門口人群中走出來。他知道了這個計劃后,自薦要充當暫時空缺的證人。

陸白衣揮動繡帕,向京兆尹跪下,姿態婀娜:“當時在街上不省人事的陸姑娘是奴家救起,送回辛城的。”

平日里美艷不可方物的如琴落淚,大多數圍觀人群都看直了眼,京兆尹嚴肅的臉色亦是緩和了幾分。

歡酒拿出懷里的半塊蹩腳的玉佩,呈到案上:“此物為當年在辛城時譚大人給我小妹的信物,歡衣來京城被毒打之后,玉佩就碎成兩半,另一塊找不到了。但是大人請過目,上面還有一個‘譚’字。”

“這……”京兆尹與兩邊副手交換眼神,難道要立馬把宰相傳來問責嗎?

“還請大人明鑒,還我妹妹一個公道。”歡酒響亮地磕了一個頭。陸白衣附和道:“是啊,大人,請給陸姑娘一個說法吧。”

京兆尹眉頭緊鎖:“劉少尹,煩請你去相府請譚大人過來。”坐在他右邊的官員起身行禮,走到門外乘車,不能夠更慢地駛往相府。

余溫是不在意,能讓宰相心煩意亂就好。

歡酒和如琴上演兩刻鐘的梨花帶雨后,劉少尹帶著一個管家模樣的男人回來了。

聽過他自我介紹后,是相府的副管家鄧氏,只聽他說:“譚大人說自己不知道什么陸歡衣姑娘,也不明白十二年前在辛城私定終身的事情。”

他清了清嗓子:“但是譚大人說這個信物有些印象,何不交予在下給譚大人過目,說不定能想起來什么?”

歡酒全然沒有云中樓頭牌的樣子,好似個潑婦:“胡說八道!不認識怎么會記得這個玉佩?還給他看,怕是一旦交給你就再也拿不回來了吧!”

她站起來,雙手叉腰,一手指著副管家的鼻子道:“叫那負心漢過來與我當面對質!”

“放肆!”京兆尹重重拍了一下驚堂木,“公堂之上豈容如此潑鬧胡來?!陸氏速速跪下!”

歡酒狠狠瞪了那管家一眼,跪了下去。鄧管家似是被這不要命般的歡酒驚到了,結結巴巴地說:“大人的意思是……”

京兆尹嘆了口氣:“還是請譚大人來一趟吧。”

“是。”鄧管家微惱,拂袖離去。這次過了不到一炷香的時間,他就氣勢洶洶地走進來說:“譚大人說,自己從不認識陸歡衣,請京兆尹大人無事休要再擾相府安寧。”

京兆尹聽他這話,似乎被拂了面子,言辭也少了之前的恭敬:“茲事體大,還請譚大人過來一趟。畢竟這事情鬧大了,對他自己的名聲也有所毀損。”

歡酒火上澆油:“你回去跟那負心漢知會一聲,他今日若是不來,我等會便跟大家一塊鬧到相府去!”

“大人,宰相已經說了……”

“我以京兆尹的權利,請譚大人過來與陸氏當面對質。”京兆尹的聲音陡然增強,鄧管家的嘴唇抿成一條直線,飛快離去了。

余溫暗笑,相府人吃癟令她無比爽快。譚夫人的所作所為算是讓她知道了相府為了達到目的可以如何不擇手段、膽大妄為,是一家出三相的驕矜么?

她捏了捏袖中的令牌,一旦宰相想要重演兩年前的不公,她就會站出來,用將府夫人的名義讓京兆尹把這個事件堅持查明白,給歡酒尋回一個公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