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府春暮,閑來素手撫綠玉,池前賞游魚。
余溫大哭的同時,內心產生動搖了。她叮囑自己以后要把事業放在第一位,搞好宮斗宅斗讓自己活下來是最重要的。不要迷失在葉榮錯誤的溫柔里,千萬不要繼續喜歡他。
自己想要的只不過是關心而已,葉榮看在原主皮囊的份兒上賞給了自己,就收著好了。但若是對葉榮有了依賴,就會一直陷在像之前一樣的苦惱里鉆不出來。
她用左手大拇指在右手腕的同心結上重重碾過,好像是要生生碾斷這個結一樣。
為了報答原主,自己幫她活下去、斗情敵,也算是不虧不欠了吧。
余溫思忖,還是像往常一樣對待葉榮,不然他會疑心的。她冷漠地想:大家不過各取所需罷了,何必付出真心。
她主動給自己披上了一層冰冷的外皮。
“夫人,您怎么了?”
外頭響起腳步聲,是月橋匆匆趕來。
余溫拿被子糊臉上,迅速抹去淚跡:“我膝蓋好痛啊。”這是真的,她昨天晚上膝蓋沒什么知覺,大夫看過背傷后她忘記叫他看膝蓋了。今天一覺醒來,膝蓋痛得厲害,有勺子在挖她的骨頭一樣似的難受。
“奴婢為您去請大夫。”
傷口果然很嚴重,青紫交錯,血痂縱橫,真不知道她昨天是怎么差點跟葉榮做上快樂事的。
大夫都看得有些心驚肉跳,為她上藥包扎之后,對在旁邊的云屏千叮嚀萬囑咐各種注意事項,然后開了一系列藥方給霧朝。
余溫在床上又坐了一下,感覺膝蓋的痛感減弱了一點,就讓三人把自己裝備起來。
親友團成員一聽到余溫的指令就開始有所行動,動作利索,穿衣的穿衣,整理的整理,梳妝的梳妝。
看到霧朝幫自己畫眉,余溫一拍大腿,“啊”地大叫一聲,把霧朝嚇得眉毛畫歪了:“夫人您怎么了?”
“我忘記三月初一去看歡酒了!”我忘記三月初一去學易容了!
我靠!不知道陸白衣怎么想的,自己當時可是信誓旦旦地說會在約定日前往學藝的。這第一次就爽約,余溫真擔心陸白衣一氣之下就把她逐出師門。
“歡酒姑娘么,今日也有時間出去,不如夫人等會用完早膳就去云中樓吧。”月橋把床鋪收拾得整整齊齊,“夫人三月初一為什么要去看歡酒姑娘啊?”
“前幾天她為了幫妹妹申冤無果,肝腸寸斷,我本打算放著她清靜一會兒,三月初一再去看望。不曾想,上巳節事一多,我就忘記了。”余溫把二號理由流利地說出來。
云屏從外面端了一盆新的洗臉水進來:“既然如此,夫人應該打扮得優雅得體,稍微素凈一些,不能插太多簪釵。”
“此言得之。”余溫文縐縐地應答,這好像是《六國論》里的一部分。下一句是什么來著?
罷了,不用滿頭珠釵就是萬幸。余溫被包裝得人模人樣之后,一路走到將府朱門等候。此時已經是陽春三月,天氣和煦溫暖,不再需要披風了,余溫卻反而沒有了無聊等待過程中把玩的東西。
達達馬蹄送葉榮回來了。余溫接過他手里的新木板與裝有文房四寶的盒子,轉手交給下人們拿著,自己如常走在葉榮身側:“阿榮,今日朝議是否順利?”
葉榮回答:“比起以往有很大改善,大家的進言主體又回到了朝政國事上面。”
“太好了。”余溫笑道。皇帝的御下之道,還不錯。
“你呢?你的背是不是還很疼?”
“背后是還行,昨天沒知覺忘記讓大夫上藥的膝蓋今天給他看了,說是比較嚴重,要好好調理。”余溫現在就有些站不穩了。
葉榮吃了一驚:“難道是他們在墊子里做了手腳?你的臉色看起來很蒼白,是因為太痛了嗎?。”
“跪墊中有碎瓦片之類硌人的東西。”余溫接著回答,“我還好。”
葉榮聽到“碎瓦片”,眉頭緊鎖,眼里溢出心疼:“我抱你。”
沒等余溫拒絕,又是一陣天旋地轉,葉榮這是第幾次抱自己了?!為什么會這么熟練啊!
“阿榮!”余溫一路上看到下人們,臉都紅了,“放我下來!這么多人呢!”
葉榮抿著嘴搖頭。抱到余溫房間,把她像小孩一樣放在凳子上,自己坐在旁邊與她一同吃早膳。余溫安撫自己的心跳:你拿到關心就知足了吧,這樣小鹿亂撞算什么?
用完早飯,余溫和葉榮說了自己想去云中樓看歡酒的想法,葉榮因為她受傷不贊成。余溫好說歹說,軟磨硬泡,葉榮才讓她出去并且同意自己不跟著。
“姑娘家們聊男人,你去湊什么熱鬧!”她嗔道。
膝蓋很疼。余溫一出將府朱門走路就從平穩一下子變成了蹣跚,唯一跟隨的霧朝趕緊扶著她:“夫人,您怎么不休養兩天再去呢?”
“之前跟歡酒約好了三月初一的……我要是再不抓緊時間去見她,她說不定就氣得再也不理我了。”余溫臉不紅心不跳。
坐上馬車,膝蓋總算好受了點。余溫盤算著,到了陸白衣那里她就全程坐著聽課了。
“夫人,我們還要停在一條街以外么?”
“停。”
余溫下車,她感受膝蓋處傳來的刺痛,心想要是被砍了雙腿放在此時可能也算是一種解脫。
到云中樓門口她就讓霧朝、馬車夫隨意去街上逛逛,午膳過后再到馬車停的地方等她。如琴打扮的陸白衣撲過來:“小娘子您可來啦!”
“歡酒姑娘可在?”
“在在在,這幾日我都沒讓她接客,她總在二樓一個包廂里發呆,小娘子去的話可能會見一面吧。對了小娘子,見過歡酒后,記得過來找我拿上次掉了的東西。”
“好好好。”余溫被陸白衣責備的眼神盯得心虛,上二樓去找歡酒了,是哪個包廂呢?
她找了個最安靜的敲門:“有人嗎?”
沉默半晌,里面果然是歡酒:“……誰?”
“余溫。”
里面再沒了聲響,余溫推門進去,看到歡酒坐在床上,對著半塊殘缺的玉佩看。
“奴家給夫人……”歡酒說著就要起身。
“打住。”余溫上前摁住她,“你為何突然這般拘禮?以前都同我十分熟絡的。”
“自然是一朝過后,從此怕了你們權貴了。”歡酒嘲諷地笑笑。
余溫的語氣瞬間就軟了:“歡酒……”
“對不住,夫人,我現在可能還是只想自己待著。”歡酒打斷她的話,神色有點痛苦。余溫嘆了口氣,沒再說什么,盡量小聲地離開了。
歡酒這樣下去不是個辦法,像她這樣一個女子,不該被早年的情傷鎖死。
余溫這樣想著,朝樓梯的方向走去,途中眼神瞥向各個虛掩著門的、關門的、大敞著門的包廂。
誒?葉榮?他不是在將府嗎?
余溫通過門縫看見葉榮在被人勸酒,她失聲叫道:“阿榮?”聲音不大,但是包廂里的人都聽見了。
里面馬上有個人為自己開了門,余溫后悔了,卻在那人促狹的笑意下不得不走進去。
她問疑惑的葉榮:“你不是在府里嗎?”
葉榮剛提起雙手要打手勢,忽然他感覺身側有殺氣襲來,正準備躲過,卻見一個身影撲了上來。
電光火石,余溫只看到葉榮右邊突然有寒芒一現直指葉榮,她身體拋棄了大腦“躲避生命威脅”的指令,沖葉榮撲了上去。
妄想碾斷喜歡,實則已是深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