燭息尚余溫

第四十九章 浮冰

將府春暮,黃鸝婉轉啼風光,茶香盈回廊。

余溫心事重重地用著甜湯,月橋回來匯報她已經把人偶燒成灰埋在樹下了,用花瓣掩蓋了新土。

“霧朝呢?”

“她在轉角處為我放風的時候被人看到,為了不讓那人過來,她就主動過去一邊與她搭話一邊將她帶走了,現在還沒有回來。”

“我知道了,你來整理一下被鋪吧。”余溫點點頭。

過了不久,霧朝回來了,她解釋道:“一個送東西的侍女把腳崴了,她的同伴進我們院里找人幫忙。”

“嗯。”余溫沒有多問,示意她過來幫云屏給自己打理。

梳妝好之后,還沒到葉榮朝議回來的時辰,余溫就召集三個親友團進行很久沒有過的“會議”。

“夫人,您對于今天早晨的這個人偶怎么看?”云屏臉上似有憂色。

余溫抿了一口茶:“既然已經當場燒了,那個人還不知道,我就繼續裝傻充愣,靜等她的動作便是。”

月橋附和:“這樣不錯,免得打草驚蛇,反而引不出來真兇。”

“這個不用管的原因還有,無論是誰做的,我接下來的打算,都是干掉蘇旻秋。”余溫拿出她在梳妝時對著鏡子練習的狠厲眼神。

霧朝問道:“為何?譚侍妾已經被終身禁足,而且宰相以后也翻不出什么風浪了,夫人應該把精力放在除去譚碧羅上面。”

“出生庶女卻被宰相重視,進將府和我斗了這么些年了,你當她真是吃素的么?”余溫眉頭緊皺,“當天若不是我有夫人的權力壓著她,打壓她絕對不會那么容易。”

她有點急地喝下一口茶:“不如早點把溫溫軟軟的蘇旻秋解決了,留下個雖然很強但是被困住的譚碧羅,想必我安生日子能過久一點。”

安生日子是不可能的,除非這個世界上沒有人恨她或是覬覦將府主母的位置。她這么說不過是想試探自己三個親友團成員里,究竟有沒有內奸。

據蘇旻秋那里的眼線匯報,蘇旻秋飯前幾乎沒有什么試毒措施。若是今天之后她突然謹慎起來,就說明她的三個貼身侍女里面有臟東西。

普通人都會想柿子挑軟的捏,譚碧羅和她爹都正好失勢,此時不動手更待何時?只有她這個“傻傻的失憶過的”夫人才會覺得先打到蘇旻秋會比較容易。

“夫人您的意思是要讓蘇娘子被貶為庶人嗎?”月橋小心翼翼地問。

余溫搖搖頭:“不是的。我是想讓她再也不能翻身,即,逐出將府,或是死亡。”

云屏驚道:“夫人,這……”

以前的夫人確實是個心狠手辣的主兒,可是自從失憶以后性子就溫和了許多,手段也遠沒有以前那樣陰狠了。

她以為夫人是放棄了深宅殺人不見血的招數,想要與將軍好好廝守。然而現在,余溫突然自己萌生了這樣具有侵略性的想法,是她非常意外的。

云屏想要開口再次提醒余溫蘇旻秋不好惹,卻發現余溫像流云一樣清淺地笑了:“就當是我看不慣上巳節她與我送同樣的禮吧。”

霧朝帶著復雜的神色開口:“那夫人您打算怎么做呢?”

“嗯……”余溫眼珠子一轉,笑嘻嘻地說,“還沒想好。”

她這一笑把緊繃的氣氛搞散了,三個親友團成員都放松了不少。余溫嘟著嘴不滿道:“我已經有打算了,只不過還沒有完全成型,所以不能告訴你們。”

“那就更要告訴我們了。”月橋反駁,“咱們幾個可以一起討論,找找漏洞什么的。”

“好吧,你去門口為我們放風。”

月橋有些不高興:“夫人,您上次也是讓我放風,這次又把我隔出去,為什么呀?怕我嘴巴管不住出去亂說么?”

余溫嘆氣:“不是這樣的,每回總要有個人看門吧,只是兩次都碰巧你離我最近而已。算了,今天看沒人會過來的樣子,干脆大家都圍在這好了。”

“是。”

看到三人都已經擺出了洗耳恭聽的姿態,余溫放低聲音道:“往她的飯菜里下毒。”

云屏瞪大眼睛:“這個太危險了,且不說蘇娘子自己就因為以前的事情提高了對飲食的防備;掌管膳食的仆人們看過雀雀的下場,也不會輕易答應幫我們。”

“不用別人幫忙,我不是要日日在午膳前喝藥嗎,讓霧朝在煎藥的時候,趁沒人往她飯菜里下毒即可。”

“奴婢也覺得太草率了。”月橋皺眉,撥弄著她新買的銀耳墜。

余溫不甚在意地說:“最危險的方法就是最安全的,正因為覺得沒有人會去做,才想不到要防。”

她抬頭和霧朝笑道:“不用急著來,我還沒想好怎么嫁禍呢,等咱們把全盤計劃都討論好了,再下手才能穩。”

三人交流眼神:黑化版夫人,回來了。

余溫感覺葉榮要從早朝回來了,于是吩咐霧朝、云屏去把早膳都端上來,讓月橋陪自己去門口迎接將軍。

選了一條比較偏僻的路徑,余溫壓低聲音,邊走邊對月橋說:“你也察覺出來了吧?多謝你為我著想。”

“啊?”月橋有些慌亂地看著她,“夫人說什么呢?”

余溫舒緩了口氣:“這里沒有其他人,你也不用遮遮掩掩。你應該是和我一樣,覺得霧朝叛變了吧?她是離我最近的侍女,還有權利隨時進入我的房間,完全有往床上放人偶的機會。”

月橋呼吸加重:“……是。她原本喜歡將軍,卻看著夫人坐上了她夢寐以求的位置,因此生恨也是合情合理。”

“所以今日我們商量計策的時候,你才一反常態,抱怨我總是讓你去放風。你是想幫我支開霧朝吧?”余溫側頭躲過橫在眼前的花枝,“不過乍然疏遠她怕是會打草驚蛇,所以我還是把她留下來了。”

“夫人英明,奴婢沒有想到這一點,貿然開口,下次不會了。”月橋對上余溫的眼睛。

余溫看她眼里光影隨著走過的樹蔭投下的陽光明滅,眨眨眼:“無妨,學到了就可以,總不要……次次沒長進。”

“是。”

突然綻開笑容,余溫撥弄月橋耳朵上的飾物:“這是你新買的墜子嗎?挺精致的。”

月橋笑道:“不過是街上隨便就能買到的玩意兒。”

這段對話過后,兩人再沒有言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