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五章辟蘿演卦,天機可測
在滌蕩衣裳的山風里,蒼詰清晰地聽見上元真人說“為師要你們每一個人都離開”,但沒有人起身離去,蒼詰聽見上元真人說“你們大都無父無母,皆是為師領回來的,為人父母者,沒有丟下子女,不論他變成什么樣”。在這一點上,蒼詰無比認同,若非上元真人一千多年來的關照,浮蘇也不能長得跟野草一樣,這不是不滿,而是相當褒獎,毫無疑問浮蘇現在的模樣很合蒼詰心意。
“不要說什么與為師共存亡的話,為師由來不喜如此,該做什么便去做什么,一切順其自然。眼下,七星還不知在何處,你們也不必憂心,凡事到得來時,總有解決之道。”對上元真人來說,飛升問鼎大道固然重要,但生而為人,生命之中總有一些比得道飛升更要緊的事。
我們是人,因此有情,所以不能割舍。
“師傅,不管外界如何,弟子也會站在師傅身后。”宗正毫不猶豫,卻也不代表其他師弟師妹們表什么決心。
沉淵看了一圈師兄弟們,才看向上元真人:“現在不是說這些的時候,還是先找到七星師兄再說。”
十一名弟子,沒有一個反對上元真人去接回七星,但天衍峰能容得,乘云宗卻容不得。不是乘云宗便如此不通人情,而是七星若正已化妖,乘云宗作為四大宗門之首都接納來,只怕容不得乘云宗的便是滄海界所有正道修士了,身為宗主自然有宗主的考量。更何況,乘云宗有長老二十四。還有閉關參悟或數百數千年不曾出關的渡劫大圓滿修士八位。真傳弟子、普通弟子加外門弟子共數萬。如此龐大的人數,不是哪一個人說了就能算的。
“師傅,是誰最先發現七星師兄蹤跡的,在哪里?”
“正元宗玄池,在隕河,為師已去找過,并未找到他。”
隕河是八大荒之一,天原還勉強適宜居住。隕河便只適合去闖蕩歷練一番便趕緊出來。傳說中隕落的星辰帶著泯滅氣息匯聚于那里,后來便有了隕河這個名字,隕河真正是寸草不生,氣候和環境都極其惡劣,最重要的是妖獄的入口就在隕河之中,但卻從不曾為人所知。
殿閣遠處,蒼詰略微思索片刻,手中憑空出現幾根辟蘿草,纖長的草絲在風中如柳枝般展露修長身姿:“不用辟蘿草演卦久矣,但愿還能推算得出來。”
辟蘿演卦。天機可測。蒼詰的演卦能力,早已不需要辟蘿相輔。許多事掐指一算就來,除非真的是要測茫茫天道的機數。辟蘿草已消失于滄海界久矣,蒼詰有倒一點也不奇怪。
兩刻鐘后,蒼詰看著卦象,輕哼一聲:“都是瘋子,道君,你還嫌不夠熱鬧嗎?”。
當蒼詰看向天際時,一道雷光閃過,似乎在警告蒼詰一般,蒼詰渾不當回事地沖那雷光一笑,爾后又是一聲輕哼:“老夫雖對掌控三千大世界,十萬小世界這樣愚蠢的事情絲毫不感興趣,但若是說與你作對嘛,這卻正是老夫興致所在。怎么,不繼續劈么,我看你是作死。”
此時,殿閣中上元真人已與弟子們說完話,弟子們言語不多,但卻都堅定地站在上元真人身后。這世間果有以心換心,蒼詰笑著搖搖頭,又沖天際看去一眼:“有時候,你是對的,人之于世,偶爾可憎,偶爾可愛。”
“愚蠢。”
“老爹!”蒼詰雖是傳音,但殿閣中的人都能聽到。
上元真人第一個皺眉,外邊有人,他竟絲毫也不曾察覺,而且浮蘇還管外邊那人叫“老爹”,上元真人看向浮蘇:“何人?”
“師傅……”浮蘇不想騙上元真人,她也從沒騙著過上元真人,自然不愿意在此時瞞騙。但,蒼詰畢竟是玄冥兩大魔頭之一,浮蘇不認為上元真人能接受蒼詰的身份。
“老夫秦止。”浮蘇的姓氏正是來自于蒼詰,當年上元真人把浮蘇撿回來時,姓氏不僅僅來源于所謂的“十里橋下秦河水”,也來自于浮蘇身上的一枚玉佩,上面便有一個古意非凡的“秦”字。原諒浮蘇個沒文化的,當年跑去問上元真人為何她姓秦,上元真人卻忘了為什么要給她取“秦”為姓,于是便隨口謅了一個,她也就這么一直堅信著。
“秦止?”宗正看向浮蘇:“你爹?”
浮蘇只能默默點頭,然后坐在她身邊的浩寧特沒眼色地補一句:“你親爹啊?”
浮蘇繼續點頭,上元真人則直棱棱地盯著她問:“什么時候認的。”
“很……很久了。我錯了,師傅,老爹不讓說的。”浮蘇只能把責任推到蒼詰身上,而且絲毫不覺得這是欺騙,善意的謊言和沒原則的欺騙是有區別的,嗯,絕對有區別。
“為父何曾不讓你說,是你自己鬧別扭,誰管得了你。”蒼詰一句話就把自家閨女的臺給拆個稀爛。
浮蘇:……
上元真人瞪浮蘇一眼,給浮蘇一個“有收拾你的時候”:“既是乃父,還不速速去請進來。”
可憐浮蘇小媳婦似地爬起來,趕緊到殿閣外去把蒼詰迎進來,看到蒼詰,浮蘇不免要小聲抱怨:“你不該走了嘛,而且干嘛要拆穿我,這是親爹所為嘛!”
“乖,不鬧。”蒼詰笑瞇瞇地道。
浮蘇沒好氣地把蒼詰迎進去,卻什么也不敢多嘴,反正這場面她是搞不定的。
蒼詰倒是很自如,一派道家隱世高人形象,本來賣相就好,端起架子來欲發仙風道骨,簡直是沉淵的樣貌外加小光頭的佛子光圈,估計這時候有人在旁邊說這是冥祖,殿閣里沒一個人能信。
當年修道的蒼詰是某個遠古大宗門弟子,道門打招呼的獨特禮儀手勢比上元真人還門清。只見蒼詰進來后,雙手交疊成一個特殊手印,這樣類似的手印每個宗門都有,意味著自報家門,而且還帶防偽標識。蒼詰的手印結成后,右手拇指和右手食指之間有一枝蓼花,花瓣泛著微光,質感仿若淺紅琉璃:“玄門十六都,秦業。”
聽著很厲害,浮蘇對滄海界上古之前的歷史完全不清楚,流光便與她解釋道:“玄門十六都是遠古時期的一個大宗門,和如今的四大宗門差不多,不過你們比不得人家。蒼詰的手印代表是十六都中的蓼都,沒想到蒼詰以前這么能耐,蓼都專出橫行于世的家伙。”
“原來是真的嗎?”。
“肯定是真的,如果不是真的,那枝蓼花結不出來。”
浮蘇不認得秦業,不知道玄門十六都,不代表在場的人也跟她一樣沒文化沒常識:“是天玄宗前身的那個玄門?”
“是八百歲就修到渡劫的那個蓼都秦業?”
“失蹤多少年了?”
“十萬年?”
怎么大家都知道!
當浮蘇用驚奇的眼光看向蒼詰時,蒼詰沖浮蘇挑眉,一副“老子就是這么霸氣”的表情:“正是在下。”
只有浩寧不合時宜地來一句:“困在渡劫十萬年都沒飛升,這些年您都干什么去了?”
蒼詰瞪浩寧:你管得著嘛,老夫上玄冥跟逆世、天道玩過家家去了,不行啊!
“請坐。”因著手印的特殊性,并沒有人懷疑“秦業”的來路有問題,當然,誰也不會想到,都已經渡劫大圓滿,只等招來雷劈飛升上界的秦業會去玄冥……呃,玩他的“過家家”。
蒼詰一點不客氣坐下,對上元真人表示了一下對他照顧自己女兒這么多年的感謝,然后扒出一堆東西給宗正等一干弟子做見面禮,至于哪弄來的一點魔息都沒有的法器,浮蘇完全不明白:“老夫知道七星在何處,不要去找。”
見蒼詰一句話就把路堵住,上元真人不免冷眼以待:“為何。”
“還問我為何,你心里再清楚不過。”蒼詰說罷,遞給上元真人幾根辟蘿草:“推演推演。”
“辟蘿草……”上元真人自也知道“辟蘿演卦,天機可測”,便接過辟蘿草開始推演,這一推演便是多半個時辰,最后看著演卦結果,上元真人久久沒有出聲。約是沉默了一盞茶工夫,上元真人才仿如極疲倦了一般看向諸弟子,擺擺手說:“不要去找七星了。”
“師傅?”
“先生后死,死后又生,是應劫之數,他就是上古預言中自妖獄走出將帶領眾妖逆覆天道,統各界眾生的萬妖之主。”上元真人長嘆一聲,搖搖頭:“為師還是會去找他,起碼要親眼看看事實是否如此。”
演卦看天賦,上元真人明顯天賦上佳,但或許是上元真人太關心弟子,又或是比不得蒼詰這般卦通天機,并沒有算出七星之外,天道的那些破事。
“既如此,浮蘇我還是帶走,她近來修為境界上有問題,需帶回去好生看顧。”蒼詰是擔心上元真人照顧不到浮蘇,畢竟浮蘇現在就是妖物眼中的一塊肥肉,哪個妖物都想來試試看能不能吃到。上元真人忙著為大弟子奔走,浮蘇還是他自己帶著安心。
“如此,多謝。”
“她是我女兒。”
“是我養她一千多年。”
“沒我能有她啊!”
“是我養她一千多年。”
“還有別的辭嗎?”。
“是我養她……”
蒼詰果然卷起浮蘇走了,死欠,怪不得把浮蘇教得這么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