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來的幾天,諸事太平。
轉眼過了初五。
這天劉權把薛姮照單獨叫了過去。
他如今來針工局這邊管事,就近方便,吃住都在這里。
薛姮照見他這間屋子很是樸素,除了使用家具外,沒有別的。
且用的東西也都是再尋常不過的,和錢三春鄧寶等人大不相同。
“坐下說話。”劉權指著自己對面的椅子對薛姮照說,“今日把你叫來,是有事要和你商量商量。”
薛姮照告了坐坐下,順著他的話問道:“不知公公要吩咐我什么事?”
“還是吉祥荷包的事,”劉權用右手拇指按了按兩眉中間,似乎很為這事發愁,“再有十天便是上元節了,最晚十四也得把荷包都送過去。
按照往年的數量估量了一下,合著往日能做出來的,尚有五百只荷包的口子堵不上。”
他說的這個數量和薛姮照自己估計的基本上一致。
往年之所以夠,是因為人手足。
廢太子案牽連太廣,宮人為此減損近三成。
雖然也有像薛姮照她們這樣罪臣家眷入宮為奴的,但數量實在太少。
按規矩要到每年春天才可以選秀女入宮,所以這幾個月人手總是不足。
再加上中間出了事情,多少又耽擱了些。
“劉公公,人手不能再增加些了嗎?”薛姮照問。
“若是能增加,我又何必如此犯難呢?”劉權這一次露出了苦笑,“別的地方自有比咱們忙,比咱們要緊的。
你也知道,過些日子就是冊封大典,鳳衣鳳冠那邊從年前就在熬通宵了。
昨兒我還師父還說,實在不行還要從你們那里再調幾個人過去呢!”
“既然人手不能再增加還有可能減少,那么就只能從做法上想對策了。”薛姮照想事情的時候眼簾微微低垂,待想清楚了就會抬起眼睛,光華流轉,攝人心魂,“我暫時想到兩個,但不一定能行得通。”
劉權聽她如此說,眉頭頓時舒展了不少,催促道:“你盡管說就是,看看是什么好法子。”
薛姮照于是說道:“我是想著總共設計幾個花樣,固定的人繡固定的花樣。
比如說福壽雙全,上頭是蝙蝠和壽桃。
那么就有幾個人只繡蝙蝠,另外的幾人則只繡壽桃。
這樣一來,免得把線換來換去。二來熟能生巧,時間久了自會越繡越快。
且能交叉得開,彼此不耽擱。”
劉權想了想,點頭道:“這的確是個法子,想來每天能多繡幾十只。”
“另外一個省事的法子便是貼布繡,我看咱們繡坊有許多零碎邊角,都是上好的料子,云錦、蜀錦、杭綢、湖緞都有。
拿來做貼布繡,只需剪出形狀,沿著邊繡上一圈,省時省力也算別致。”薛姮照并不擅長繡工,但是心思靈巧,能夠從日常所見所聞尋出辦法來。
這貼布繡她曾經見過,想著此時拿來用會比較省力。
劉權聽她說完高興得直拍桌子,說道:“我選你果然沒錯!你真真是個女諸葛啊!”
“公公過獎了,但是我想這貼布繡的法子畢竟是取巧,一共做那么兩百個也就夠了,多了怕是不好。”薛姮照補充道。
“對對對,你想得十分周到,這二百個分散到各處去,每處也就那么五個八個。”劉權喜得站起身來,一邊踱步一邊搓著手說,“有這兩樣就不必擔心了,這功勞是你的,我絕不強占。
到時一定跟總管好好說一說,好處少不了你的。”
薛姮照不免謙遜了兩句。
劉權說:“如此你就回去著手去做這兩件事,看看成不成。
若是中間缺什么少什么,只管對我說,盡快想辦法給你們解決。”
薛姮照回到繡坊,找來幾個繡工最好的,跟她們商量這事。
眾人七嘴八舌的討論了一番,最終定下來六個花樣,外加四樣貼布繡的樣式。
然后便是畫樣子,這些花樣放在紙上反復敲定妥了,再描到布料上。
如此就可照著畫好的樣子逐一繡去,各管一套,一絲不亂。
貼布繡分出人去裁剪,每個人也只繡一個花樣,熟能生巧,果真是越來越快。
下半天劉權過這邊來,薛姮照便讓池素拿著新繡出來的荷包給他過目。
劉權把兩樣荷包拿在手里反復看了,贊賞道:“果真不錯!就照這個樣子來吧。”
又當眾夸獎薛姮照說:“姮照你有這般才情,自當揮灑出來。
這次若是有賞,你是第一功臣。”
薛姮照卻說:“我不過是空有想法,真正做出來的人功勞最大。
花樣是這幾位想出來的,裁剪又歸那幾位,最后繡得了是大伙兒齊心協力,可不是我一個人的事。”
眾人聽薛恒照這么說,心里不免好受了許多。
劉權也只是笑笑說道:“不錯不錯,你們都有功勞。”
每頓飯劉權依舊拿出自己的錢來給眾人添菜,又派人單獨給薛姮照和池素房里送飯。
因此眾人每天干勁兒都還算足,再加上薛姮照想的辦法,也確實有用。
所以別的地方都熬通宵的時候,她們還像平常一樣,只做到二更天就回去睡了。
如此一來,先前對薛姮照頗有成見的人,對她的態度也都稍有轉變。
然而薛姮照是根本不在意別人如何看待自己的,她以前怎樣,現在還是怎樣。
到了十四這日的中午,已經將所有荷包都做完了。
劉權帶著幾個太監過來點數,一一分派到各處去。
眾人見完了差事都不由得松了口氣,雖然接下來還有別處的活兒勻過來,但總算把頂頭的差事交代完了。
吃過午飯,因為天氣實在好,池素便拉著薛姮照到一棵柳樹底下曬太陽。
風已經軟了,柳枝也隱隱泛出了青色。
幾個太監拉著板車走過去,車上拉著土塊斷木,那是失火庫房剩下來,要拉出去扔掉。
等開春了,還要在原來的地方重新蓋房子。
池素的眼睛望著那些人,直到看不見了,方才悠悠說道:“想一想這也不過是半個月前的事,就像是隔了一世那么久。
曲玲瓏若不是生了害人之心,此刻也可以坐在這里曬曬太陽的。”
薛姮照沒說話,或許在池素看來,那件事情早已隨著曲玲瓏等人死去徹底了結。
她卻清楚,那不過是個開始。
剩下的,正在路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