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是送她回去,夜色漸深,男客不方便進內院,他也只是送到了客院同內院的角門上而已。
四處都已經點了燈,角門兩側也都種著繡球花,少了白日的光彩,在昏昧的燈光下靜靜的開放著。
景瑚認路的能力并不算差,此時沒有丫鬟引路,她也還記得要如何才能回到自己的院子里。
柯明敘一直就站在角門上,景瑚一步三回頭,每一次回頭,他總是站在那里,與在風中微微搖曳的燈籠相比,與澹月疏星相比,他才是這世間最明亮的光芒。
在往前走,便是拐角了,即便她回頭,也將不再能看見他。
她停留在路口,又回頭望了他一眼。如果自己不回去,不消失在這里,他是不會回去的。景瑚是舍不得的,可是她更不希望已經舟車勞頓的柯明敘,還要在這里守候著她,不能好好休息。
她用力的揮了揮手,而后就消失在了繡球花叢之后。這是她第一次開始思考,她和柯明敘的相遇,究竟給他帶來了什么。
一直都是她在麻煩著他,無事的時候她想要他的關心,想要他的情感付出,或許并不算是太大太大的消耗,多多少少也改變了他原本的意愿。
有事的時候就更不用說了,花費了他更多的精力。
而在滄州的時候,他曾經同她說過,他是喜歡聽她說話的,可以讓他停止進行那些有意義的,卻只會讓他覺得疲勞的事情。
也許這就已經是她能帶給他的全部的東西了吧。她覺得有些難過,自己對他來說還是太沒用了,與他帶給她的東西相比,自己根本只是一個負擔。
她越想越是覺得沮喪,只想一個人躲在房中靜靜的呆一會兒,謝池瑩卻已經在房中等著她了。她坐在她窗前的繡墩上,擺弄著她擺放針線的籃子。
謝池瑩見她回來,原本是很高興的,一見她的神情,立刻便變了臉色,有些慌張的站起來,“怎么了?發生什么事了,有人欺負你?你不是去找我表哥了嗎?”
景瑚擺了擺手,“我沒事,只是方才被風沙迷了眼睛,忽而又有些想家罷了。”她說的話根本就沒有什么邏輯,只是不想讓謝池瑩以為是她和柯明敘之間有了什么問題罷了。
謝池瑩反而迷糊起來,“出來一個多月,沒見你想過家,怎么到這里忽而又想起來了。是家里出了什么事么?”
“沒有,沒有。難道在明慶王府里,我連想家都不成了?沒有人看著,不會連累你姐姐。”景瑚在床沿坐下,低頭盯著自己的繡鞋。
謝池瑩坐到她身邊來,故意裝老成,“自己心緒這樣差,還想著揶揄我。到底是什么事,能不能同我說?若是不能,那我也就不問了,總歸你也不是小姑娘了,應當可以自己解決。”
景瑚被她的語氣逗笑了,“說是這樣說,還不是怕麻煩,不想幫我解決罷了。你自己見了姐姐高興,就不管別人的死活了。”
“問你是什么事你不肯說,還反咬我一口,是燕梁的縣主,就可以不講道理不成?你既然不說,我也就不糾纏于這個問題了,還是同你說些別的,或許你心情能好一些。”
景瑚也不想和她討論方才的事情,無論是太子的事,還是柯明碧的事情,都不透露給她更好。
“你怎么這么快就從世子妃那里回來了,還以為你們姐妹久不想見,今日說話要說到半夜呢。”
謝池瑩便道:“哪有這么夸張,我姐姐可是孕婦,要好好休息的。我只是把我這陣子給她繡的手帕,還有給我外甥、外甥女繡的小衣服給她看了。”
“她可是好好的表揚了我一番,說我簡直跟變了個人似的。”她輕輕的捏了捏景瑚的臉,我可沒有獨吞功勞,我同她說了,這都是小縣主手把手教出來的。”
景瑚瞥了她一眼,不以為然的道:“這原本就是事實,你不過說了實話,為什么這樣得意?”
謝池瑩嗤笑了一聲,“要再是這個態度,我也不同你說我姐姐的反應了。”
“還能有什么反應?”景瑚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荷包,只覺得鼓鼓囊囊的,才想起來要給柯明敘的扇套還并沒有能夠送出去。
“我姐姐說,杭州府這一兩年又開了許多新的繡坊,手藝并不比那些老字號差,她也得了些雅致的布料、繡件還有花樣子,知道你喜歡做女紅,明日就整理出來,都送給你。”
對于喜歡做女紅的人來說,這實在是再好不過的禮物了,景瑚的注意力漸漸的從方才的事情上抽離出來,和謝池瑩擠了擠眼睛,“等我研究透了,我再教你。”
謝池瑩卻道:“那還是算了吧,我在這件事上的的耐心真是用盡了。總算我也給我姐姐和姐姐的孩子做過東西了,算是能對付過去,我以后可不做了,還是多花些錢買了好的來就是了。”
景瑚輕輕“哼”了一聲,“若是有錢,什么好的東西買不到,可是情感價值卻是無法通過金錢來獲得的。你既然是這么說,往后你有了孩子,我直接給你銀票讓你自己去買就是了。”
謝池瑩笑了笑,沒有再說什么。
景瑚卻還是覺得有些稀奇,“你今日怎么這么早就回來了,就這樣黏我不成?我看你也挺依戀你姐姐的嘛。”
謝池瑩便道:“我姐姐有事。先是收了我姐夫從燕京寄來的信,說他那邊一切順利,叫姐姐不要擔心。你是沒有瞧見我姐姐的樣子,拿著信就像是見到了我姐夫本人,表情肉麻的不得了。”
景瑚卻沒有在意她后面說的話。
明慶王景理的事情辦的很順利,那也就是說,他手里的那些證據,應該都已經交到了今上手里。四皇子又已經回了燕京,如今的燕京城,應該也是山雨欲來了吧。
不知道她父王又是在做什么,他們家會不會因此而被遷怒。太子和許家,究竟或落得什么下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