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生文學)
每一年藪春軒的山茶都開的很好,盡管每年和清柔同來,她總是說感慈寺后山的山茶更美過這里許多,可于景瑚這樣沒有見過感慈寺后山山茶的人而言,實在已經是美不勝收。
盡管想著要早些去尋清柔,景瑚還是在這里流連了好一會兒。
清柔在春蓑樓里等著她,拿著一卷書在看。景瑚在門口站了一會兒,并沒有很快進門,清柔也果然如盞夏所說的一樣,看著是在看書,卻有半天都沒有翻頁。
景瑚在心里嘆了口氣,裝作是剛來,笑著進了屋子,“你們家藪春軒開的花實在很好,每年冬天進熙和園,總是想去看看。別說我沒有想著你,讓你干等著,我給你折了幾支花來。”
一邊吩咐盞夏,“快去找一只花瓶過來,我記得你們屋子里從前有一只琉璃碗,用那個也可以。”
又吩咐在屋子里陪著清柔的盈冬,“把四處的窗戶都開一開,我總覺得屋子里有些悶。清姐兒,你不覺得么?”
清柔把手里的書放在了一旁,半是嗔怪地道:“每回小縣主一來,我這里就不得安生,還把我的丫鬟當你的人使喚。”
景瑚就笑著回頭對寶藍道:“寶藍你聽見沒有,人家嫌你不干活呢。盈冬快停手吧,讓我們寶藍來開窗戶。”
她再回過頭,清柔便和她笑了笑。屋子都收拾好了,景瑚便將她們都打發了下去。寶藍和盞夏她們也是朋友,總是有地方能坐下來談談天的。
倒是清柔先道:“今日小縣主來尋我,是為了什么事?”
景瑚滿不在乎的道:“難道我來找你,就不能是沒什么事?這么多年都過來了,我幾次來找你玩是因為有事的。”
清柔笑了笑,“那倒也是。”沉默了片刻,又道:“柯大太太喪禮的時候,小縣主過去了?”
景瑚的笑容也就掩去了,“是,那一日我過去柯太師府了,還鬧出了點事來,想來那一日對于柯世兄來說也是個無比艱難的事情。”
她把那一日她在柯明碧院中的事情都和清柔說了一遍。
清柔的神色更哀傷,“我印象中的表姐,也不是這樣的。人人都說她知禮明慧,是燕京城里真正的大家閨秀,我母親從前也常常叫我跟她學一學,沒想到嫁到你們家不過一兩年間,便成了這樣。”
她又補充道:“我不是怪你哥哥,日子過成如今這樣,往往不是一個人的過錯。我只是實在很感慨,環境之于人的影響,實在是太大了。”
“我五姐姐之前就不是很喜歡我表姐,她從來不說,可是我能感覺的到。那時還以為她是不喜歡我母親的緣故,如今看來,她疏遠的人,倒都沒有什么太好的結果。”
每次說到淮邑鄉君,景瑚總覺得有些無話可說。倒不是不滿別人在她面前夸她,就是有一種異樣的感覺。
想要和她爭,卻發現她其實早已經退出了角逐的圈子,就像一拳打在棉花上,力有千鈞,對方卻毫發無傷。總是令人充滿了挫敗感。
景瑚于是便轉移了話題,“今日我其實和柯世兄相處了半日。一起用了午膳,又一起去了一趟城南的善堂。”
“從善堂回來,他的情緒好像好一些了。人不能總是陷落在無謂的悲傷里,總是要盡力去讓自己做一些有意義的事情,這樣才能快些好起來。”
清柔拍了拍她的手,示意她不要說下去,“沒有多少人知道我究竟是在為什么事情而悲傷,我沒有告訴其他人,我已經知道了這件事。”
“可是我近來侍奉祖母,她卻好像已經明白了一般,也總是用這樣的話來勸誡我。我已經不需要安慰了,只是我生來多心,又實實在在的為這件事感到羞愧,總是需要時間平復罷了。”
“你不必擔心我,表哥也能盡快走出來,于我而言,就是近來最好的消息了。”
人最怕的事情無非是自己和自己計較,永遠也走不出來,清柔能這樣說,或許再過一段時日,她就能變得和從前一樣了。
也會變得更好,畢竟這些年來的迷茫和不解,總算有了一個出口。
“說到你表哥,其實我還有一件事,不知道算不算是好事。今日他同我說,他想要辭官了。之所以沒有立刻就走,我覺得可能是柯太師的緣故。”
清柔思考了片刻,才道:“你為什么覺得這不是一件好事呢,因為我表哥不再能修書,為百姓發聲做事么?可說到底人是為自己而活的,能做多少事,也并不完全取決于這個人站的有多高。”
“當年我表哥不過是一介布衣士子,也敢于為香山難民發聲,親自救助大興受疫病之苦的百姓,就算他不再做官,也還是狀元,還有一顆赤子之心,也可以幫助很多的人。”
“其實他若是不這樣做,我反而才覺得奇怪。他沒有即刻就辭官,應該也就是他母親的喪事未完,照顧我外祖父的心情罷了。”
清柔又握住了景瑚的手,調侃了她一句,“你該不會因為我表哥不做官了,就不喜歡他了吧?”
景瑚把自己的手抽出來,“我就是不喜歡你了,也不會不喜歡他。我只是怕到時候他縱情山水,我卻只能在燕京望眼欲穿,無人來娶罷了。”
兩個小娘子相視一笑,景瑚便道:“其實今日我過來,還有一件事要告訴你,我也是剛剛才聽說的……”
她正要趁此時機一鼓作氣的說下去,盈冬卻忽而進了門,一臉歉意的看了景瑚一眼,才道:“八小姐,方才鄉君去了一趟紅繼堂,之后和五姑爺一起出的門,看起來神色有些不好。”
“不知道發生了什么,如今紅繼堂的攢心姐姐已經叫人去請大夫了。”
清柔的神色頃刻間又淡了下去,“大夫會替我母親看病的,我并不打算過去,你先出去吧。”
景瑚看著清柔的樣子,一時間左右為難起來。
“冤有頭債有主,已經去了一個,也難怪她,的確是只剩我母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