鐘毓聽到熟悉的聲音下意識的抬頭望去。
只見如青松般的小少年使勁兒揮舞著雙手,那快活的氣息撲面而來。
迎向他的時候,鐘毓的腳步不自覺都輕快了不少。
宋從春也難得露出孩子氣的一面,跟個炮彈似的奔向姐姐。
鐘毓的小身板被他撞得連連后退好幾步。
重生以來,直至此刻懷里擁著弟弟,母親近在眼前,她才有種真正踏實的感覺。
鐘毓眼眶微紅,掩飾般的摸摸弟弟的頭,還在自己胸前比劃著。
“你這個子都這么高了呀!”
又捏了捏他的小肩膀,故作嫌棄的說道:
“就是一點都不結實,你得多吃肉蛋奶,補充優質蛋白,不然以后怎么保護女朋友?”
宋從春可不會害羞,樂呵呵的舉起手臂展示自己的肌肉。
“我這可都是肌肉,梆硬!不信你摸摸。”
鐘毓傲嬌的轉過頭,“我只捏肌肉猛男的,小學雞不感興趣。”
宋從春不樂意了,一把攀住她肩膀,將她往下壓。
姐弟兩個鬧得不可開交,到了周琴面前才消停。
周琴上上下下的打量著女兒,細細分辨她的變化。
見她精神飽滿臉色紅潤,頓時放心不少。
哪知低頭卻見她衣服下擺有鮮紅的血漬,立刻緊張的拉著她查看。
焦急的問道:“你哪里受傷了?”
鐘毓趕緊搖頭。
“媽,你別擔心,這不是我的血,是剛才我幫忙救治患者沾到的。”
周琴聽了安下心來,只要不是女兒受傷就行,隨即拉著她的手往外走,邊走邊嘀咕:
“真是晦氣,平時都好好的,偏偏你回來就在火車上出了兇殺案。”
宋從春則拎著行李跟在身后,行李重人又多,沒一會兒就累的氣喘吁吁。
聽她媽說的話,毫不客氣的吐槽道:
“我姐是醫生,天天都得見血,按你的說法,那我姐得天天做法驅邪。”
周琴白了他一眼,“這能一樣嗎?小孩兒不懂別瞎說!阿毓,火車上那動刀殺人的到底是什么人啊?”
鐘毓知道她媽這是八卦之魂醒了,倒也沒有隱瞞,邊走邊把火車上發生的事給說了。
宋從春正處在對什么都好奇的年齡,一聽姚黃臉畸形,覺得特玄幻。
不停的追問,“姐,真的有長的跟青蛙一樣的人嗎?是不是中邪了啊?”
周琴一臉鄙夷,“年紀輕輕你咋這么封建迷信,早幾年你這樣可是得拉出去批斗的,人家這就是基因突變,沒聽你姐說嗎?”
宋從春撇撇嘴,“媽,你真是一點想象力都沒有。”
兒子待在身邊久了,精力又太旺盛,周琴有時候也挺嫌棄的。
一腳踢在他屁股上,沒好氣的指使道:
“大人說話小孩兒少插嘴,趕緊去車上占個座兒。”
車站的大巴正好可以坐到威海路,周琴跟宋炳坤說好了晚上不回去睡的。
她閨女好不容易回來了,娘倆有私房話說也是理所應當的。
不見老宋家那幾個,她覺得空氣都清新不少。
當年要不是為多生個兒子,她也未必愿意再嫁。
沒了宋從春打岔,周琴皺著眉頭繼續說道:
“要我說,你在火車上就不該多嘴,萬一手術失敗,那人會把恨意轉到你身上的,這可是連自己親生父親都下得去手的狠人,對你這個外人就更不會手軟了。”
鐘毓失笑,她正挽著周琴的手臂,安撫的拍拍她手背。
“姚黃不是那樣的人,她對她爸動手那是為她媽報仇呢,就算手術失敗,她也不會怪我的,更何況,我既然開口那肯定是有底氣的啊。”
鐘毓說這話時是淡定且自信的,全身都仿佛散發著光。
周琴只看了她一眼,模糊間意識到。
女兒早已不是躲在她羽翼下需要庇護的孩子了。
不期然的她想起了鐘國強,以前他還在的時候,她一發牢騷數落管教女兒,他就阻攔。
還總說女兒有主見,腦子靈活,讓她自己做自己喜歡的。
現在看來,這死鬼倒也沒看錯,泉下有知也該得意了。
周琴說不清自己心里的感受,嘆了一口氣。
“反正你也大了,我也給不了你幫助,做事量力而行。”
這一刻的周琴有些滄桑,鐘毓看不大懂。
恰好宋從春跑到車上招手,叫嚷著讓她們快些。
鐘毓就像什么都沒發生一樣,拉著她媽加快了腳步。
晚上坐車的人不多,不用人擠人,松松散散的還挺好。
到威海路已經九點多了,鐘毓也沒問她媽為什么不先回宋家那邊,她媽不提她也樂的清靜。
等終于進了家門,看著屋內熟悉的一切,鐘毓心里平靜了。
雖是老房子,但這里盛滿鐘毓的童年回憶。
室內只有九十平方,飛機戶型的三室一廳。
每個房間都不大,但布局簡潔明了特別宜居。
看著昏黃的燈光,心里就暖暖的。
周琴看著屋子,眼里也有懷念,但那情緒不過幾秒就消散了。
她最是務實,從不內耗自己,有舍有得,知道自己想要什么就去做,想多了也沒什么用。
看女兒還在追憶,直接出聲打斷。
“你坐十幾個小時火車也累了,家里有熱水,趕緊洗個澡解解乏。”
這家已經被周琴收拾干凈了,客廳茶幾上還擺了水果,可以直接拎包入住。
宋從春拿了個蘋果就啃,沒正行的靠坐在沙發上。
嘴里吃著東西,含糊的問道:
“媽,我晚上睡哪啊?”
周琴拿著鐘毓的行李,正準備幫她收拾呢。
“你皮糙肉厚的,就在沙發上將就一晚上得了,天又不冷。”
兒子可不需要養的太精細,鐘毓聞言壞笑了起來。
“媽,行李就先放書房吧,等我洗了澡自己收拾。”
她不在周琴身邊生活好幾年,生活習慣已經不一樣了。
周琴倒也沒那么敏感,站起身拍拍手。
“那我把東西給你放書房,你待會兒自己歸納,家里買了菜放廚房的,火車上一天都沒正緊吃飯吧,我去給你做個小菜面。”
鐘毓在火車上憋十幾個小時,真的是一點胃口都沒有,帶的零食也都沒怎么動。
但她媽就喜歡這樣忙里忙外,要是再拒絕,估計她心里不好受。
“謝謝媽!火車上空氣不流通,我感覺不到餓,您少做點。”
宋從春立馬舉起手,“媽,我餓了,提東西出了不少力,我得補補,你給我煮一碗,最好加個荷包蛋。”
周琴看他吃著水果還喊餓,滿臉嫌棄。
“知道啦,你肚子就是個填不飽的無底洞。”
宋從春可無辜了,眨巴著大眼睛,無奈聳肩。
“誰讓我正長身體呢,我姐都嫌我瘦了,萬一要是吃不好長不高,您可是連孫子都抱不上的。”
周琴懶得跟他啰嗦,隨手拿起圍裙就進了廚房。
鐘毓也不著急,她把行李里吃的都掏出來遞給宋從春。
“這些你明天都帶回去吃,嘴饞了就過來找姐,別的沒能力,喂你口吃的還是可以的。”
宋從春雙手抱拳,表情夸張的說道:
“大恩不言謝,一飯之恩定當涌泉相報!”
鐘毓白了他一眼,她身上黏膩的難受,也不想跟他瞎扯。
宋家的日子雖過得不算差,但家里好幾張嘴吃,就是有再多好吃的,分到宋從春這里,也剩不了什么。
宋從春后來即便是功成名就了,也改不了貪嘴護食的毛病,這都是小時候嘴虧的太狠了。
洗了澡換了衣服,鐘毓就好似重新活過來一樣。
她邊擦頭發邊從衛生間出來,正好她媽的面也做好了。
“上午我現鹵的牛肉,放家里還可以吃幾餐,抄了青椒肉絲配面,還煎了兩個荷包蛋,你跟從春一人一個,面也是我自己做的手搟面。”
原本是沒什么胃口的,可聞著味兒還真有些食指大動了。
“媽,這牛肉可不便宜,你那邊一家好幾口人吃呢,以后別給我買了,這給你!”
說著順手就把碗里的荷包蛋夾給弟弟。
周琴拉出凳子坐了下來,底氣十足道:
“我自己掙得錢,想給你買什么我樂意,別人可管不著,你宋叔有點好東西不也都讓宋美婷薅走了嘛。”
鐘毓哂笑,宋家的事她不予置評,畢竟還有她弟在,怎么說都不合適。
宋從春吸溜了一大口面,滿不在乎的說道:
“姐,你別介意,我爸那人吧,也不怪媽埋怨,現在真是越老越糊涂,恨不得把家里的三瓜倆棗都給我大哥大姐,咱媽還是跟他各顧各的吧。”
有些話鐘毓不好說,宋從春說起來卻是無所顧忌的。
鐘毓吃了口面,輕聲細語道:
“反正您自己有工資不用手心朝上跟宋叔要,我上班了也不用您貼補,只要他一視同仁愿意好好供從春上學就行,少年夫妻老來伴,兒女總歸沒有老伴貼心的。”
堅韌如周琴,也被女兒這話戳到心窩子里了。
平時她也不好把家里的事跟外人說,外人只會笑話她活該,誰讓她自己要二嫁呢?
如今好了,兒女都在身邊,女兒有出息,兒子資質也不差,她享福的日子在后頭。
尤其是女兒去南山醫院上班,將來少不得有人求她,她終于有了靠山,也愿意把自己苦水往外倒了。
“你不了解你宋叔,他是守死規矩的,對他來說,長子是傳承家業的,長女出生沒多久就沒媽,他心里有愧疚,就我的從春是多余的是不需要他操心的。”
宋從春聽他媽這么說,心里也不是滋味兒。
“現在還好,可那兩個要娶媳婦兒、要嫁人哪個不用錢?紡織廠可不如從前了,你宋叔防著我,也不知道理財,他口袋里那點我不知道具體數目,但肯定連三分之一都落不到從春身上的。”
鐘毓皺起了眉頭,原來她媽心里有那么多隱憂,怪不得后來那里面老的那么快。
見她情緒激動,趕緊擱下筷子,走到她媽身后順順背,讓她緩和下情緒。
“以后的事誰知道呢,反正有我在,從春不至于吃不飽飯上不起學,宋家的日子能過就過,不能過就離。”
鐘毓這話熨帖,周琴破涕為笑。
“傻丫頭,我要是離了,還怎么去紡織廠上班?唾沫星子都能給我淹了。”
鐘毓不以為然。
“有我跟從春在您身后,沒人敢說您閑話,紡織廠要死不活遲早得倒閉,倒不如媽自己出來做生意。
反正您管了這么多年的錢,自己當老板也未嘗不可。
更何況現在政策放開了,個體戶的收入可不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