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琴的聲音溫柔有力量,鐘毓順著她的力道往前走。
娘倆一進房間,周琴就把門關上。
轉身來到衣柜前,一邊翻找衣服,一邊低聲說道:
“你跟他們浪費口舌干嘛,都是些不知好歹的東西,搭腔都是給他臉了。”
鐘毓神情自若,拿了個小馬扎坐了下來。
“我這是想讓宋叔腦子清醒一下,他年紀大了,看不清形勢怎么行。”
她說的漫不經心,周琴心里卻是極熨帖的。
直接拿起裙子在女兒身上比劃,“大小應該是合適的,你先換上試試。”
她們待的是周琴夫妻倆的臥室,哪怕沒有其他人在,鐘毓也覺得膈應。
快速將連衣裙折疊起來,語氣輕松的說道:
“我回去再試吧,身上的衣服也沒怎么濕,一會兒就干了,連衣裙我明天上班穿。”
周琴哪里知道女兒的心思,只要她喜歡這衣服就成。
“那隨你吧,我去給你找個袋子裝起來。”
鐘毓笑瞇瞇的看著她媽忙碌,隨口問道:“剛才是怎么回事,那父子三人怎么還鬧起來了。”
周琴嘲諷一笑,“你宋叔這幾天一直咬牙不松口,宋伯濤干脆就不回家,這幾天下了班干脆去汪惠家住著了,這兩人沒名沒分的就混在一起,街坊鄰居難聽話說的不能聽。”
鐘毓倒沒想到宋伯濤會這么堅持,“所以宋叔妥協了?”
周琴點點頭,臉色不大好看的說道:“汪惠看著柔柔弱弱的,她那娘家媽就跟個潑婦一樣,直接鬧到我們紡織廠了,揪著你宋叔的衣領,問我們家是不是不認賬。”
鐘毓一臉八卦的追問,“然后呢,宋叔就招架不住了?”
周琴看她那樣也是好笑,無奈道:
“哪能啊,你宋叔堅持說年輕人不懂事,婚姻大事要父母做主,其他的他一概不認。”
鐘毓聽的更加興致勃勃了,“宋叔咬死不認,汪惠媽是不是也沒招了?”
周琴也不好跟別人說這些事,憋了好幾天,這會兒總算是可以全吐露出來了。
“那你就低估最底層人的野心了,好不容易閨女攀上個吃供應糧的,他們會舍得撒手?能撕扯下一塊肉就丟手的那還算好的了,那汪家這是要找個長期飯票呢。”
鐘毓極為認同她媽這話,汪惠不是個好東西,她那娘家媽更心狠手辣,未來宋美婷都會跟著吃大虧,鬧的日子還在后頭呢。
周琴繼續說道:“汪惠媽直接大聲嚷著是宋伯濤強迫她閨女的,還要去肉聯廠抓他坐牢去呢。”
鐘毓嘖舌,這鬧的宋叔一張老臉都丟盡了。
“汪惠媽帶著好幾個壯勞力去的,你宋叔哪敢讓他們繼續鬧下去,甭管多不樂意,都只能捏著鼻子認了,對外還得說他們自由戀愛。”
宋炳坤這簡直是打碎牙齒活血吞啊,她有些疑惑不解了,
“那宋美婷不像是多心疼她哥的啊,她做什么那么激動?”
周琴臉上的諷刺更甚,“那是因為汪惠媽要八千塊錢的彩禮錢,加上置辦酒席和買結婚用品一萬塊錢都打不住,家里總共就那么多錢,宋伯濤用了,那宋美婷結婚還能有多少壓箱底?說到底還是錢鬧的。”
說完這些,周琴又抑郁了。
“這兩個討債鬼花光了家里的錢,將來從春可怎么辦?我當初也是瞎了眼,單看到宋炳坤顧家護孩子,萬沒想到他只顧前頭生的,我到底比不上原配在他心里的位置。”
周琴只是單純的抱怨自己所托非人,為兒子選錯父親,至于情情愛愛的東西,她早已不在乎了。
鐘毓對她媽說的這些牢騷話不予置評,路是自己選的,就算是腳磨出泡來,那也得咬牙走下去。
她從隨身的包里拿了一千塊錢放到她媽手上,聲音溫和道:
“我才發的工資,獎金還挺豐厚,給你拿一千塊錢先用著。”
周琴看著手里的錢心中五味雜陳,她笑著把錢往鐘毓口袋里塞。
“媽身上還有錢,我跟你弟還沒到需要你貼補的地步,你掙錢也辛苦都好好存著吧,兜里有錢將來嫁人腰桿才硬。”
鐘毓笑著拒絕,“這錢你就踏踏實實的拿著吧,我現在能掙錢了,也該好好孝敬你了,你就別操心我了,多的不敢說,供從春讀到大學畢業的能力還是有的,將來讓這小子自己把錢還給我。”
周琴聽了女兒的話不自覺的露出笑來,到底沒有拒絕女兒的好意。
“媽盡量不讓他拖累你,我要是當初不貪心,就生你一個,現在也不用操這么多心了。”
鐘毓不客氣的吐槽道:
“誰讓你重男輕女呢,非覺著兒子才是后半生的依靠,女兒哪有兒子香?”
周琴嗔怪道:“咱們從春不好嗎?你看他多維護你,將來女婿要是敢欺負你,有從春給你撐腰呢。”
鐘毓連忙擺手,“我要是找個欺負我的男人,那我也白活了。”
娘倆雖然會有意見相左的時候,可到底是骨肉至親,始終彼此牽掛惦記著的。
看時間差不多了,估摸著那父子三人也該消停了,周琴帶著鐘毓出來了。
周琴誰也不搭理,徑直朝廚房走去。
不管鬧得有多不開心,飯總是得吃的。
女兒來這一趟不容易,讓她餓著肚子回去那是萬萬不能夠的。
結了婚的女人啊,連耍脾氣撂挑子都是奢求。
鐘毓如今雖然有體面的工作,卻也算不得這個家的客人。
宋炳坤也好,宋美婷也罷,都沒有拿她當客人對待。
鐘毓反而更自在些,陪著她媽一起待在廚房,幫忙打打下手娘倆有說有笑的。
等一大桌菜擺上桌,宋從春拿著籃球一身臭汗的跑回來。
一看到鐘毓,就湊過去高興的喊道:
“姐,你什么時候到的啊?有沒有淋到雨?”
鐘毓嫌棄的側過頭,捏著鼻子說道:
“你這身上到底是被雨淋濕的還是汗濕的啊?都臭死了。”
宋從春可不在乎他姐怎么說,故意把濕漉漉的頭發往她臉上蹭。
“你聞聞看,我這是男人味,身上不臭怎么能叫男人。”
鐘毓連忙躲在周琴身后,姐弟兩個鬧的不像樣。
宋伯濤吊兒郎當的坐在椅子上看著,嗤笑一聲,故意逗弄弟弟。
“你毛都沒長齊,還好意思說自己是男人,你知道什么是真正的男人嗎?”
宋從春一臉不解,宋伯濤正要繼續開口調侃兩句,宋炳坤的巴掌兜頭落了下來。
“你胡說八道什么東西,沒看到你兩個妹妹在那嗎?沒個正經當哥哥的樣,看了就來氣。”
宋伯濤曉得他爸為啥看他不順眼,也意識到自己說話確實有點沒分寸,識相的閉上嘴巴。
看了他爸一眼,心里不禁腹誹,雖然汪惠不值八千塊錢,可他是家里長子,他結婚花點錢那是天經地義理所應當的。
誰讓他爸不早早給他掙套房子呢,要是有房子,他也不至于看上汪惠。
反正現在也沒回頭路了,他還是知道收斂的,真把老宋氣死他也落不了好,想明白也就不氣了。
“爸,我錯了,您快坐吧,咱們先吃飯。”
父子倆僵持了這么多天,老子始終犟不過兒子,宋炳坤也認命了。
這邊父子倆剛消停,宋美婷卻看宋從春不順眼了。
“從春,你這年紀也不小了,下半年都得上初中了,怎么還分不清親屬遠近啊,我回來這么長時間,你叫都不叫一聲,到底誰才是你親姐姐啊。”
宋從春正趴桌上狼吞虎咽的啃雞腿呢,聽見宋美婷的話,笑呵呵的說道:
“大姐,你一回來就氣呼呼的找爸算賬,我哪敢打擾你啊。”
宋美婷不樂意這小滑頭含糊過去,繼續追問道:
“我問你誰才是你親姐姐,你轉移話題做什么,咱倆可是一個姓,你要是吃里扒外,我可不答應。”
周琴聽她說這話只覺異常刺耳,沒好氣道:
“什么叫吃里扒外?你拿錢養我兒子了?他吃你的了?”
宋美婷不慌不忙道:“哪用的著我拿錢養他啊,這家里吃的用的都是我爸掙的,他還向著外人可不就是吃里扒外嘛,琴姨你得好好教教他,不然這壞小子連祖宗是誰都不知道了。”
周琴冷笑一聲,“你爸老了,他掙的那點家底還不夠你們倆糟踐的呢,我兒子吃喝讀書都是我供著的,你們要是怕他吃里扒外,干脆咱們現在就分家,該我兒子的我們一分不讓,不該我兒子的,我們一根針都不多拿,只要你們同意?”
宋美婷聽見這話眼珠子一轉,“按理說大哥結了婚分家也不是不可以,我覺得……”
她話還沒說完,宋炳坤就怒氣沖沖的吼道:“這個家什么時候輪到你做主了?愿意吃飯你就閉嘴好好吃,不愿意吃就立刻滾蛋。”
要是以往宋美婷聽了這話肯定直接摔筷子走人了,可這回她來就是想知道家里到底有多少錢,所以愣是忍氣憋著不吭聲。
飯桌上一時間寂靜無聲,鐘毓的好胃口卻絲毫不受影響,她還頗有食欲給自己盛了碗湯。
都消停不說話了,可這飯卻吃的讓人胃疼。
吃完飯鐘毓就想回自己家,在這里浪費時間倒不如回家躺在床上。
宋炳坤似乎是看出她想走,清了清嗓子,勉強擠出個微笑來。
“阿毓啊,把你叫回來,是有人托我給你做媒,要給你介紹個好對象。”
這話一出口,宋美婷聽的臉都扭曲了,有合適的對象她爸居然不給她介紹,果然有了后娘就有后爹。
鐘毓淡定的喝著茶,絲毫不覺羞澀,仿佛這事跟她沒任何關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