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惠美住的房間與陳琳那邊只有一墻之隔。
原本她正在收拾行李,陳琳突如其來的怒吼嚇得她手一抖,折疊整齊的衣服散落在地。
她顧不上拾起衣服,做賊似的貼著墻壁偷聽,因為離得近所以隱約能聽清楚一些,陳琳倒是很少有這樣失控的時候。
先前她碰到這夫妻倆拌嘴并未放在心上,牙齒還有磕破嘴唇的時候呢,夫妻哪有不吵架的,也不知是不是她想多了,打那以后總覺得他倆相處有些別扭。
陳琳吼兩聲之后就消停了,孫惠美把耳朵貼緊墻壁也聽不著,能讓陳琳這么不顧形象的發火,肯定是出事了。
她隨手拿起睡袍穿上加快腳步走到門外,站到房門口舉起手正要敲門時,又有些猶豫起來。
陳琳以為她居心不良拿她撒氣怎么辦?她倆在家拌嘴沒什么關系,總不能到老三這里來還沒分寸吧。
她正準備調頭回去時,房間里傳出了壓抑的哭泣聲,那聲音委屈的不行,聽的她都有些不好受。
只有她倆住這層樓,其他人聽不到什么動靜,孫惠美到底是長嫂,做不到視而不見聽而不聞,只好硬著頭皮去敲門。
房間內陳琳的哭聲一頓,過了會兒才聽到有腳步聲靠近,門一打開孫惠美最先注意到的就是她那哭紅的雙眼。
她小心翼翼的問道:“陳琳,你……沒事吧?”
大概人在委屈脆弱的時候都想找個人傾訴吧,陳琳不想獨自發瘋,她寧愿讓孫惠美看笑話。
她用哭的通紅的雙眼看向孫惠美,聲音帶著哭腔道:
“我跟紀學義那個沒良心的東西吵架了,你是不是等不急要來奚落我?”
孫惠美連忙擺手,她著急的解釋道:
“我不是這個意思,我是怕你出事,所以才來看看,吵架有什么了不起的,我跟紀學仁也沒少吵……”
陳琳粗魯的擦了擦臉上的眼淚,側過身讓她進來,這妯娌倆就從沒有和睦相處過,第一次見面就互相看不上眼。
孫惠美拘謹的走進房間,她不知道陳琳這是什么意思,跟在她身后也不知該說什么。
紀學禮的房屋面積大,所以哪怕是客房也布置的樣樣齊全,陳琳示意孫惠美到沙發上坐,她雙眼無神的看向窗外,聲音幽幽的問道:“你跟大哥現在還有夫妻生活嗎?”
孫惠美外表大大咧咧,實則骨子里還是極為保守的,她漲紅著臉,不大高興道:“你說事就說事,干嘛瞎打聽我們房里事,這是你做妯娌該問的嗎?”
陳琳并未在意她說的話,無悲無喜道:“我跟紀學義已經有一年多沒親近過了,他讓我過得是守活寡的日子……”
說完她又痛哭起來,孫惠美驚訝的雙目圓瞪,她記得紀學仁跟她說過,他們這樣體能消耗極大的男人,做那事是疏解疲勞最好的方式,因而他每次回來就跟餓狼似的折騰她。
所以陳琳說出這話,她下意識的問道:“學義會不會是身體出毛病了啊?他平時又是出任務又是封閉訓練的,有個意外也是在所難免的……”
陳琳吸吸鼻子冷笑道:“他要是身體真有問題倒還好了,他就是故意冷落我,譏諷我的!”
她說到激動處身體都在發抖,顯然是氣極了的,孫惠美趕緊替她順順后背,皺眉勸道:
“咱們女人可不能總生氣,氣大傷身,你把自己折騰病了多不劃算。”
陳琳萬念俱灰的撫著額,聲音沙啞道:
“又有什么關系呢?反正沒有人真的在乎我,我娘家人只在意我能不能為他們帶來好處,紀學義根本不把我放在眼里,兒子又嫌我礙事,就連公婆都更喜歡你,我就算是死了,也不會有人多看我一眼……”
她說著說著眼淚又順著臉頰滑落,孫惠美趕緊給她遞手帕,誰又能想到外表孤傲冷漠的陳琳,日子過得也這么憋屈呢。
孫惠美待她情緒穩定下來才開口勸道:“公婆對咱倆都一樣,只是我平時總往他們身邊湊,所以稍微要熟絡一些,青春期的孩子看誰都不順眼,我兒子那時候也一樣,至于學義那邊……我怎么感覺你嫌棄他比較多啊?”
陳琳擦眼淚的手一頓,她理直氣壯道:“他做事一根筋說話不夠圓滑,我跟他談些有深度的話題他又答非所問,是你也會嫌棄的……”
孫惠美回想著她和紀學仁的相處細節,非常委婉的說道:
“居家過日子的兩口子,沒必要總談些虛無縹緲東西吧?他回來你可以跟他說說兒子怎么樣,公婆身體好不好,你又做了什么事,他工作順利不順利,有很多話題可以談論的啊……”
陳琳不情愿道:“談這些沒有營養的廢話,怎么能找到靈魂共鳴,我的精神世界很豐富,是他沒那個本事看透。”
孫惠美總算明白這夫妻倆為啥在外都是悶葫蘆了,她反問道:
“既然你精神世界這么豐富,又何必在意二弟怎么對你呢?你還不是想從他身上找情緒價值么。”
陳琳理所應當道:“他是我丈夫就應該要疼我愛我,不然我為什么要委身與他?”
孫惠美好想撬開她腦袋,看她腦子里裝的都是什么狗屁糟粕。
“這世上哪有什么理所應當啊,你跟他結婚是因為你沒有生存的能力,你需要有個安身立命的家,你父母弟弟能容忍你當老姑娘一直在家嗎?”
陳琳倔強道:“那他娶了我就該善待我,不說把我捧在掌心,至少也該呵護有加吧。”
孫惠美有些后悔自己多管閑事了,她無奈道:
“那你對他又溫柔體貼了嗎?他回來你總是給他臉色看,你在外執行任務也沒見你多著急,你都不管他死活了,他為什么要顧你。”
陳琳表情有些陰晴不定,過了好一會兒才幽幽道:
“夫妻夫妻先有夫再有妻,他不主動示好,我為什么要上趕著?”
孫惠美算是看清楚了,這陳琳身上的問題不少,她不和繼續掰扯,轉而問道:“剛才你們又吵什么?”
陳琳滿臉陰郁道:“紀學義要跟我離婚!”
孫惠美大驚失色,依老二的性格他能把這話說出口,那肯定是動真格的,她趕緊勸道:
“你可別犯傻真答應離婚,你前頭領離婚證,后頭就有人上趕著自薦枕席,你看不上老二外面可是大把的女人愿意跟他呢。”
陳琳嘴犟道:“我又不是沒人要,非得巴著他不成。”
孫惠美沒好氣道:“那你還能找到比他更好的嗎?你娘家什么樣你自己心里沒數?你是嫁妝豐厚還是跟鐘毓一樣有本事掙錢?”
陳琳不吱聲了,孫惠美跟她說了句掏心窩子的話。
“男人也是要哄的,你想他疼你愛你給你當牛做馬,那就得哄著,最不濟也得尊重他吧,不然他憑什么對你好?”
陳琳也反省過自己的問題,她又不是真的傻,離婚兒子怎么辦?便宜別人那是不可能的。
孫惠美看她那樣,就知道她是想明白過來了,放輕聲音道:
“夫妻沒有隔夜仇,關上門你伏低做小不丟人,他得一輩子給你當牛做馬,不合算嗎?”
陳琳倒是被她這觀點折服了,她勉為其難道:“我聽嫂子的,回去試一試吧。”
這聲嫂子叫的可真有誠意,孫惠美只覺好笑,她剛要說話,突然聞到一股炒洋蔥似的怪味兒,她先前注意力集中根本沒聞到。
她猛的嗅了嗅鼻子,皺眉道:“你房間這是啥味啊?這是有什么臟東西沒清理干凈嗎?你聞到沒?”
陳琳臉色漲紅,眼見著她要聞到自己身上來了,這才支支吾吾道:“別找了,這是我身上的狐臭味。”
孫惠美愣住了,她不可思議道:“我怎么不知道你有狐臭?你平時出去也沒聞到什么味啊?”
陳琳這是虱子多了不怕癢,她也不怕丟人了,坦然道:
“我平時很注意個人衛生,還香水不離身,你聞不到很正常,今天我剛洗了澡,身上還沒來得及噴香水,所以明顯了點。”
孫惠美有些尷尬的摸摸鼻子,她試著緩解尷尬道:“其實也還好,沒那么難聞,就是我鼻子敏感了點。”
陳琳也不介意她方才的話,畢竟不知者無罪,只提醒道:“嫂子以后別跟人提起這事就行,我還是要面子的。”
孫惠美連忙保證道:“你放心,我肯定不會跟旁人說的,不過,現在腋臭是可以通過手術治愈的吧,你這樣身上總噴那么多香水也不是辦法。”
陳琳也不是沒考慮過去醫院,但她怕在醫院碰到熟人,畢竟他們紀家也算是有頭有臉,萬一被人非議她自己就受不了了。
而且她也不認識這方面的權威醫師,要是手術出岔子就得不償失了,所以這事就一直擱在那了。
陳琳不甚在意道:“無所謂了,反正我這么多年都過來了,就這樣也沒什么要緊的。”
孫惠美拍了她一下,不贊同道:“你這毛病明明能治好,干嘛不治,而且又不用求別人,鐘毓就能給你做這個手術。”
陳琳不大相信道:“她才多大年紀,哪能樣樣都精通。”
孫惠美知道她是刻意回避這病,所以對這方面的了解不多,她耐心勸道:“之前我看過雜志,說是醫術精湛的醫師,可以通過微創手術根治腋臭,壓根沒你想的那么復雜。”
陳琳有些半信半疑,“你該不會是騙我的吧?”
孫惠美激動道:“你要是不相信明天我陪你去問鐘毓,她肯定能治好些你這毛病,除非你諱疾忌醫,不愿讓人知道。”
陳琳最要面子,她自然不愿讓鐘毓知曉這事了,孫惠美勸道:
“鐘毓是醫師,什么樣的病沒見過,她不會笑話你,這病早治好你早受益,她又不是外人。”
陳琳被吵的腦子疼,實在受不了才道:“行了,我聽你的,明天碰到鐘毓私下里跟她說,你別弄的人盡皆知,不然別怪我翻臉。”
孫惠美笑著道:“行!我知道分寸,那這事就這么說定了,你早點休息,好好想想什么最重要的嗎。”
陳琳敷衍的點點頭,送她出去關上門頓時覺得耳根子都清靜了,她把煩心事跟人傾訴過后心里舒坦了很多,晚上睡了個踏實覺。
紀老首長始終惦記著老妻的身體,一大早就跟著兒子一起出發去了醫院,孫惠美和陳琳倒也不覺意外,她倆在家收拾好自行打車去醫院。
鐘毓比她們到的要早些,她去查看了老太太的情況,跟曹主任一致認為,只要二十四小時內沒不良反應,就可以轉回普通病房了。
紀老首長很是高興,背著手就去外面買東西去了,鐘毓也要回自己醫院去,她也有很多事要忙,并不得閑。
剛要走孫惠美卻將她拉到旁邊,湊到她耳邊悄聲問道:“腋臭的毛病,你能不能治啊?”
鐘毓也不知道她是為誰問的,輕聲道:“腋臭動個小手術就可以根治,是誰有這方面的需要嗎?”
孫惠美笑道:“我就知道你可以的,是你二嫂,她藏的還挺深,我跟她住同個屋檐下那么久都沒發現。”
鐘毓恍然大悟,難怪她身上的香水味那么濃,她輕聲細語道:
“二嫂如果想解決這問題,可以跟我一起回醫院,花不了多少時間。”
孫惠美趕緊將這好消息告訴陳琳,陳琳也有些激動,就是看向鐘毓的眼神還有些不好意思。
鐘毓一臉淡定,并未表現出驚訝來,妯娌三人跟紀學禮的車一起去了光復醫院,而后鐘毓就安排陳琳做術前常規檢查。
她沒有其他手術安排,正巧手術室空出來,就干脆先給她做了,陳琳直到進手術都是茫然的,她沒想到會這么快。
鐘毓穿著手術服神情自若道:“二嫂不用擔心,這就是個小手術,很快就好。”
陳琳點點頭,由著麻醉師給她打局麻,待麻藥起作用,鐘毓開始動刀。
切除腋窩大汗腺是目前唯一根治的方法,她經腋部小切口微創剝離汗腺,就可以徹底清除狐臭,而且切口小疤痕隱蔽。
陳琳也沒想到困擾了她這么多年的問題,就這么輕而易舉給解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