殖裝

第一千一百二十九節 永不消失的電波

幽之奈落,第六層……

一艘小型偵察機在星空中航行著。這是一艘全合金結構,簡單又普通的偵察機,隸屬人類偵查艦群,第七大隊第二小隊。它擁有亞光速巡航能力,短距躍遷和光學隱身裝置。單人駕駛,維持力一個星期。在人類艦群中它屬于最微小的一類宇航器,唯一的優勢就在于廉價。

因為廉價,所以能大批量制造,因為合金材質,所以資源無缺。

而現在,這艘小型偵察機就徘徊在茫茫的星空,如同一只被放逐的丑小鴨,艱難的尋找著前方的道路。

“嘿,杰克,我想你現在一定很寂寞。”通話器中傳來一個粗獷的男性聲音,那是他們的小隊長。而他呼叫的杰克就是這艘偵察機的駕駛員。

“哦,隊長,你一定表錯情了。”駕駛艙中,杰克躺在一個人形的凹槽中回答。“這里有自動駕駛儀緩解我的疲勞,造夢機給我營造夢境,各種維生藥劑還處于滿格狀態。只要我想,可以一輩子航行下去,怎么可能寂寞?剛才我還叫香格爾朱莉給我唱歌呢。陽光明媚的海灘,我們過了一段美妙的二人世界。這種滋味不是你能想到的吧?”

“見鬼杰克,我知道單人航行有極大的自由度,可你不要氣我。我已經兩天沒合眼了。”

“哈,難怪你現在閑的蛋疼。怎么,別的偵查員沒給你好消息嗎?”杰克哈哈一笑,身體卻是一動不動,他只是普通人,在漫長的單人偵查中最好保持省力的姿態。這是航行手冊規定的。

對方似乎也知道他的狀態,于是接著說道。“很不好,杰克,所有派出的小隊都沒有發現。我們的偵查范圍已經擴張了五倍,偵查艦群也在不斷前移之中。我知道這時候不應該著急。但如果還不能找到下層的入口,博卡族和蕯沙族是不會等我們的。”

“你在擔心?隊長大人,這可不是你的作風。”

“廢話,我的小女兒還在移民飛船中上學,她需要一個美好的明天,而不是永無盡頭的航行!天知道我們的pos群何時會遇到偷襲,我可不想她出一點點事。”隊長的話有些啰嗦,不過這正是這支艦隊大多數人的心態。除了那些高高在上的宇宙戰士,普通人也有生活,也有追求與希望。

活下去。在過去是一件非常簡單的事,但在今天,似乎也不那么容易。

“好吧,隊長,我知道該做什么了,讓我看看燃料情況,唔還不錯,看起來我的自動駕駛儀很恪盡職守,那就讓我再擴大一點偵查范圍。畢竟我也有個兒子在上學,似乎年紀和你女兒差不多。如果讓他知道爸爸因為偷懶而耽誤了他的未來,他將來一定不會給我養老。”一邊快速的操作著各種光幕,杰克一邊回答。作為偵察機的駕駛員。他有相當的自由。雖然大多數情況這種自由是給宇宙戰士準備的。

于是虛空中,小型偵察機改變了一下姿態,開始徐徐加速……一閃一閃的尾流在星空中是那么的渺小,就好像滄海中的一粒微塵。沒有人能看到這艘偵察機。因為它太小,太小……

小的,好像希望。

小的。好像人類本身。

頻道中,隊長的聲音變得嚴肅起來,他認真的對杰克說道。“小子,雖然你是我手上最好的偵查員,但我希望你能夠量力而行。機器的力量不是無限的,就算你那艘飛船經過老特比的改造,想真正發揮作用仍然要靠你這個大腦。你可不要累趴下。”

“累計航行七天而已,你是不是太小看你的王牌了,隊長?”杰克笑著回答,雖然他是普通人,但也是普通人的精英。隊長這些話還是拿去和菜鳥說吧。

果然,聽到他的話,頻道中沉默了一會,然后隊長的聲音才再次響起。

“你的技術都是我教的,表現一下尊老讓賢會死嗎?”

“哦,那好吧隊長。我一定會好好學習,天天向上,不過話說回來,你真的不想讓你女兒和我兒子交往嗎?聽說從小培養感情可以提高滾床單的幾率什么的……”

“滾!我管你去死!!”隊長終于忍無可忍,憤怒的咆哮起來。頻道中同時穿出一些亂七八糟的笑聲,顯然不是一個人在偷聽。

杰克老老實實的躺在凹槽里,不再說話了。

偵查的日子是孤獨的,他們只是普通人,沒有宇宙戰士的體魄和能力。唯一可以依靠的,就是身下這艘小小的偵察機,冰冷的合金與藥劑。于是杰克就這樣駕駛著偵察機向遠處探索。船上模擬宇宙戰士思感的波形掃描儀在不斷工作著,發出‘叮叮’的響聲。要想從這些雜音中分辨出準確數據是一項很精密的工作,也只有老手才能完成。

時間一點點過去,偵察機越飛越遠,漸漸的脫離了偵查艦群的支援范圍,到了這個時候什么依靠都沒有了,只有杰克自己……超遠距離,偵查,正是他身為王牌的證明。

漸漸的,杰克覺得頭腦開始渾噩,那是神經網絡過度鏈接的結果,身體開始麻痹,那是藥劑超標的跡象。但他的偵查卻始終沒有發現。他并不氣餒,因為超遠距離的偵查本就是一種撞大運的行為,他就如同大海的孤舟,去尋找那可能永遠也不會出現的小島。

而在這個過程中,隊長一直和他保持著通話,刺激他的精神,讓他不至于迷失。

“杰克,這是第七十六次通話,現在是你離開艦群的第十五天,你已經脫離艦群的掃描范圍,你還好嗎?”

“我還清醒,這值得慶幸,頭。”

“那就好,偵查艦群又要前移了,杰克,希望我們能趕上你,如果你感覺支撐不住就回來。不要盲目。大不了我同意你兒子追求我女兒了。”

“嘿,隊長,我喜歡你的激勵,但你女兒早就和我兒子偷偷交往了,我一直沒告訴你。你不會生氣吧?”

“哦,該死……(頻道中傳來摔東西的聲音),不不不,我當然不是在說你,杰克,你的生命維持系統還在工作嗎?你冷嗎?”

“還在工作吧?也許……誰知道呢?”杰克的聲音漸漸微弱,若有若無。“但燃料快不夠了。”

“哦不,杰克,那你立即停下,等待我們的救援……”隊長在頻道中叫了起來,但聲音卻顯得雜亂而模糊。

距離主艦群太遠,偵察機的能量又趨于枯竭,超遠程通信已經變得不可靠了。

杰克躺在人形凹槽中,如同一個冰冷的合金棺材。逐漸覆蓋冰層的頭盔之下,是他若有若無的呼吸和迷離的目光。他的身體有些僵硬了,好像一具尸體……

“隊長……我聽不見你說話。”

“這是第八十六(沙沙)次通信,現在是我離(沙沙)開艦群的第二十一天……”

“我的飛船(沙沙)燃料耗盡,維生藥劑還剩下……半個(沙沙)刻度。”

“我可能回不去了……”

“(沙沙)希望我能發現點什么。”

“哦,對了,如果有人能(沙沙)聽見我的聲音,那么請轉達(沙沙)我的話,對我的兒子說……”

“我愛他。”

“快點吃掉那個女孩吧,我想當爺爺了。”

“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