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珠

第150章 靜候

若生并未聽出她的話外之音,聞言只感激不已,笑著搖搖頭,道:“可萬不能再麻煩你了,還是我使個人去你那取吧,不必特地派人送。”

“客套什么。”慕靖瑤直笑,拾起桌上的藥方,雙指捏著吹了吹,見墨痕略干,便將其遞給了若生,“讓人照著這個去抓藥便可,上頭的藥都很常見,各家藥鋪里一般都有存貨,隨時可買,若是一時間有沒有找到的藥,便打個人來知會我一聲,我去替你準備。”

隨后,二人又說了幾句,慕靖瑤終于答應下來,讓若生派人去她那取藥膏。

約定了取藥的時間,慕靖瑤看看天色,見不知何時已是黑云壓頂,道一聲“糟糕,這是要下雨呀”,轉身便收拾了東西要回去,一邊收拾著一邊還不忘記嘟嘟囔囔說賀咸這會也不知在做什么,說罷又來同若生道:“回頭得了空,來府里坐坐吧!”

慕家的姑娘,素來不大在外走動,慕靖瑤自小跟著祖父學醫,出門的時候就更少得厲害。

京城里的姑娘,她熟識的不過屈指可數。

是以她想邀請若生過府說話,再真切不過。

若生便也不再推辭,笑吟吟應了下來,親自送她出門。

蘇彧站在檐下觀天,聽見腳步聲回頭瞥了她們二人一眼,點點頭說:“路上小心。”

慕靖瑤聞言,卻是笑得打跌:“哎喲五哥,這話要是叫問之聽見了,他必然得高興壞了,你竟也知道關心旁人了!”

“我是憂心你一個不慎,牽累了我。”蘇彧面無表情道。

慕靖瑤嗤了聲。湊到若生耳邊,輕聲說:“他就是死鴨子嘴硬,其實心軟得不成樣子。元寶那丑貓你見過了嗎?問之說,那就是他見不得元寶孤零零的,所以去哪都帶著,恨不得長在一塊才好……”

蘇彧拉下一張臉:“我可一字不落全聽見了。”

慕靖瑤略略后退半步,站到了若生身后。嘟噥道:“我走了。”

“信不信我回頭截了賀咸的舌頭。”

慕靖瑤拽住了若生的袖子。忙說:“眼瞧著要落雨了,阿九你送送我!”

蘇彧微微揚起下巴,拿眼梢瞥向若生。

若生反手握住了慕靖瑤的手掌。一疊聲道:“是是,雷聲都震耳朵了,曼曼姐還是快些家去吧——”一面雙雙轉過身背對著蘇彧,飛快朝大門走去。

門外巷子極窄狹。只能行人,卻不能行車。慕靖瑤的馬車停在外頭,這一路只能步行而去。

“等等。”蘇彧道,“我去送吧。”

若生腳步一頓。

慕靖瑤恨鐵不成鋼地看她一眼,嘆口氣:“回頭得了空記得來慕家尋我。”

若生點頭如搗蒜。連聲道好。

蘇彧已從她身后走了過來,隨手按在她肩頭上,輕輕一掰。將她身子調轉了個方向,道:“去讓人抓藥吧。”

眼瞧著若生果真聽了蘇彧的話。轉身回去了,慕靖瑤痛心疾道:“好好一姑娘被你吃得死死的,吃得死死的呀!”

他奇怪地掃了她一眼:“是何意思?”

慕靖瑤一愣,面如死灰:“五哥你說說你,白長個聰明腦子,還不如元寶……”

蘇彧再懶得同她糾纏,只開了門,要趕她出去。

“可憐的小阿九必是倒了八輩子血霉了……”慕靖瑤戴上帷帽,搖搖頭,走了出去。

蘇彧在她身后聽了個清楚,神情自若,恍若未聞。

走至馬車旁,慕靖瑤爬了上去,帷帽一摘,突然想起一件事來,匆匆忙忙又撩了簾子探出半張臉來喊住了他,壓低聲音詢問道:“五哥,上回開的那藥,吃著可還好?”

蘇彧頓了下,說:“沒有什么大起色。”

慕靖瑤眉眼一垮,長長嘆了一聲:“只怕還是藥性太過溫和了,見效慢。”

蘇彧頷,不語。

她又嘆了一聲,似想說什么,卻又咽下去,松手放下簾子,讓車夫走了。

不多時,黃豆大的雨珠也伴隨著電閃雷鳴,從天上噼里啪啦地砸了下來。

天色突然間,就黑成了一片,明明還未至掌燈時分,卻已像足了夜里。

若生坐在條陳舊的小杌子上聽雨,有雨水沿著屋脊嘩啦啦地流淌,像一條湍急的奔流。

她雙手托腮,望著雨幕,喃喃自語起來:“爹爹該等急了。”

出門之前,誰也沒有料到會耽擱到這個時辰。

好在眼下天色看著雖黑,卻到底還未黑透。

夏日的雨來得又大又急,歇得也快,再過一會,這陣雨小上一些,便啟程家去吧。

思忖間,身后響起了熟悉的腳步聲。

她立刻轉過頭去,道:“他今兒個一直未曾出府?”

蘇彧道:“下了雨,只怕就更不會出來。”

若生皺起了眉:“原想著有三表姐纏住了他是好事,可這般一來,卻不知道他何時才會再去那繡樓了。”

如果真要再隔上半個月才去,那他們便也就有得等了。

他眺望著雨幕之外,聞言說:“依他的性子,只怕耐不住缺了這一回。”所以這半月之內,段承宗必定會去那一趟。

他說得篤定,若生也就安下心來。

永定伯府附近,有蘇彧的耳目。

從永定伯府到那座原本藏著雀奴的小宅子沿途,有蘇彧的人,也有若生的人,四下隱蔽著,靜候段承宗露面。

那座小宅子里,則留了個“車夫”。

至于那宅子里原先還有什么人,是如何處置的,蘇彧雖然未提,若生心里卻也隱約有數。

只是他不說,她自然也不問。

少頃,陣雨漸小,他們各自返身回家。扈秋娘卻暫且被若生留下來,照料雀奴。

臨行之際,若生叫住蘇彧,想了想,絮絮叮嚀了兩句路上小心,語氣里有著她自己都未曾察覺的熟稔跟關切。

他隨口答應著,垂下眼眸,卻正巧瞥見了她的耳墜子,像一泓碧水,映得她的耳垂,潔白無瑕,玉一般瑩潤。

唇角不由自主地微微挑了起來。

可想想,又覺自己不知胡亂高興什么,勉強將笑意壓制下去,道:“有了消息,我會派人通知你。”

但那消息送出去時,已是數日之后的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