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嬤嬤!”
碧玉抬頭一看,卻是張紫兒那姑娘,正在前面甜甜叫著自己。想起老夫人對張紫兒的冷色,碧玉心里不禁冷笑,想攀高枝,光靠幾口嘴上功夫可不行!關鍵,還是會做事!表面上,碧玉卻也微微一笑,寬和地說:“紫兒,我事務未完,一會兒再聊如何?”
張紫兒面有失落之色,勉強應付了幾句。她也看出碧玉對自己態度稍有冷淡,而碧玉的態度,往往就代表老夫人的態度!心里想著自己的前程,張紫兒很快離開了庭院。
碧玉看著張紫兒遠去的背影,不禁冷笑一聲,狹長的眸子里盡是不屑。
她轉眼一想,春嬌閣里似是有個丫鬟,平日里總是低著頭,像是低人一等的樣子,總是給其他婢女欺負。若是讓她去給長樂送糕點,便不會被發現吧?聽說那長樂是最能同情人的了。
她心里暗暗下定決心,這個丫鬟應該可以為她們所用。
于是她立即派人查了那丫鬟的底細,自己則坐在屋里悠閑地等待著。
直到傍晚才有消息。
派去查那丫鬟的侍衛說:“姓名不詳,只知道她家人時常喚她為凝兒,而家里比較拮據,父親是鐵匠,母親是為他人縫衣服的繡娘,還有一個弟弟。聽說要讀書考取功名,但家里實在是揭不開鍋,這才把她送進榮國公府。”
碧玉聽得暗暗點頭,從袖子里掏出一個銀兩,在夜晚月光的照射下還是閃閃發亮,然后碧玉長袖一揮暗示侍衛可以出去了。侍衛看著銀兩兩眼發光,比銀兩還亮。滿臉猥瑣地收起銀兩退出去。
碧玉往遠方望去。之后的事情她也知道了。因為家里貧窮,所以低人一等,所以她在榮國公府才那么低聲下氣。
但是讓碧玉不明白的是長樂為何還留她在身邊。
想了一會兒她從鼻子里冷哼一聲,不過是為了自己的名聲罷了,不過是想讓別人覺得她長樂是一個善良平等待人的姑娘罷了。
碧玉決定去找那個丫鬟。這種丫鬟最好打發,只消幾片金葉子便能讓她死心塌地,更不要說像凝兒那般逆來順受的人了。
碧玉眼眸里流露出一道凜冽的光芒。她看著遠方房頂上的紅磚。不知心里在思索些什么,整個人站在一棵樹下,在夜里顯得異常突兀。
第二日。
碧玉起身先向蔣氏匯報了自己的想法。等蔣氏一聲令下,就可行動。
碧玉恭恭敬敬地進了蔣氏的房屋,送上一杯鐵觀音,緩緩道:“主子。奴婢想到一個好法子。”
還沒等碧玉說下去,蔣氏緩緩睜開眼。端起碧玉手中的鐵觀音,打開茶盅蓋,吹了一口氣,“碧玉。我要的是結果,過程你不必詳細匯報。”
碧玉低頭應道:“是,奴婢先退下了。”說完就一步一步恭恭敬敬地往后退。
走出了蔣氏的屋子。碧玉才直起自己微微有些酸的背脊,收起自己在蔣氏面前的謙恭。她知道蔣氏是一個怎樣的人。她能信任自己,這是再好不過的事情。
碧玉命人去把那丫鬟叫來,她在后花園的東南角等她。
此時的凝兒正洗著衣裳,正午的太陽可謂是真的毒辣,她沒過一會兒就要伸手去擦擦自己頭上大顆大顆的汗水。
碧玉派遣的那個人走到凝兒眼前,用鼻孔對著她趾高氣昂地說:“玉嬤嬤叫你去后花園的東南角。”
凝兒擦了擦手上的水,站起身來,唯唯諾諾的說:“何事……”
那個婢女已然沒有耐心跟她耗下去,說了聲:“叫你去就去,哪來那么多廢話。”說完就轉身走了,走之前還不忘白她一眼,一副瞧不起的樣子。
凝兒低下頭沉思了一會兒,她知道玉嬤嬤,是榮國公府主母身邊的紅人,若是得罪了她,就相當于得罪了老夫人。
想到這里,凝兒就更是怕了,可不能惹出什么事來。想著就立馬收拾了一下自己窮酸的衣著,動身向后花園走去。
到了后花園,果然看到了碧玉。凝兒福身問好道:“玉嬤嬤好。”
碧玉瞥了一眼在地上的凝兒,輕笑一聲,連問好都這般畢恭畢敬,她是有多逆來順受?
雖然心里這般想著,但還是笑著扶起了凝兒,溫和地說道:“凝兒,這次我來,是想吩咐你一件事,你可愿意?。”
碧玉知道凝兒是沒有拒絕的余地的,只是先讓她嘗嘗甜頭,不來硬的。如果是在不行,就不能怪她硬逼了。
凝兒聽到碧玉這么叫自己,猛地抬起頭,眼里有著揮之不去的警惕。她想問,卻又不敢,于是就這么憋著,也沒回答。
碧玉像是看透了什么一般,笑著說:“像你這般溫柔善良的姑娘我自然是早就記住了你的名字。只是你我今日是想吩咐你一件事。你可答應?”
凝兒開口出聲,聲音里還帶著一絲顫音,“嬤嬤何事?”
碧玉笑著繼續說:“我想讓你給趙娘子下毒。”
凝兒的瞳孔驟然放大,沒說話。下毒?她這輩子都沒害過人,現在叫她下毒!那下毒豈不是就完了,我還要看到我弟弟考取功名,看到我父母過上安穩享福的日子呢。
碧玉見她沒說話,卻又瞇起眼睛:“在長樂糕點里。當然,我會負責你應該得到的。”
凝兒沒敢望著碧玉,低頭看著腳下的小石塊,小心翼翼地問:“我能……我能拒絕嗎?”那聲音就像在牢房里呆久了的聲音一樣。
凝兒不想害長樂,她知道長樂很好,在大家的口碑里都很好,她也了解到一星半點。下毒她都做不到,更何況是個一個那么好的姑娘家下毒。
碧玉冷聲道:“不能。”隨即又說:“若是你能幫我辦好這件事,我自是不會虧待你。若是你不辦,就不要怪我了。”
她傲然捏起凝兒的下頜,眼神猙獰:“你知道你沒有選擇的余地的。”
凝兒雖然被人瞧不起,但也知道誰好誰壞。但是她現在不能拒絕。她的弟弟,她的一家,她的生活,就會全盤破滅了。她明白老夫人的手段是有多毒辣。
碧玉看著她的面龐。用兩只雙手拍了拍,全然沒了之前那般的溫和,“你可愿意?而且我不是說不會虧待你了么?你不就是想讓你的家人好么?我之后就給你家人過上好日子。讓他們不愁下輩子吃穿,還有你的弟弟不是要考取功名么?我也可以將他接進榮國公府。”
這話說得凝兒有些心動,也有些猶豫。一邊是自己的使命,一邊是道德。不知如何抉擇。但她活著不就是為了給她的家人過上好日子么!現在若是她死了能讓她的家人好。那又何嘗不可呢?
趙娘子,與她最親近的家人比起來。終歸還是要放棄的。為了家人,凝兒連自己的性命都能放棄,更遑論一個小小的長樂。
她目光電轉,答了一聲:好。我愿意。”
碧玉笑了起來,從衣袖里掏出一包毒粉,說道:“你把這個毒粉灑進她的糕點里便是了。”
“是。”
而兩人都沒發現。躲在一塊大石頭后面的長樂,正看著這一切。她本是和真珠姐姐一起。做了一只風箏,真珠姐姐心靈手巧,將這風箏做得栩栩如生,只是才放了片刻,那風箏便飛到了此處。
她一路跟著風箏跑著,就看到了蔣氏身邊的貼身婢女玉嬤嬤和一個丫鬟拉拉扯扯的,她隱約記得這個丫鬟,好像見過,卻記得不真切。
長樂看著拉拉扯扯的兩個人,便默默記下了這個丫鬟的面容。
她暗暗蹙起眉頭,心中隱隱升騰起幾分冷笑,看這鬼鬼祟祟的模樣,莫不是蔣氏那老妖婆又有什么陰謀?看來自己也得打起精神來了。
若是她們主動出擊,她必定迎戰,毫不畏懼。
碧玉和凝兒分開以后。回望了一眼,嚇得長樂剛探出的頭又立馬縮回去了。而碧玉總覺得周圍有什么人在看著她們,剛才也看到了一個頭的飛影,卻不知是自己眼花還是真的有。
罷了,還是不要追究了,這個地方怎么會有人來。
安慰自己過后拂袖而去,不再想這件事。
長樂瞇起眼睛看著碧玉遠去的背影,似乎在盤算著什么。然后繼續拿起燕子形狀的風箏,緩緩走了回去,只是這一次,她的心情不再如來時一般輕快。恰恰相反,她心中添了幾分凝重。
這深宅之中,處處皆是算計,若是她哪日一不小心便著了道,可要落得個身死道消的下場。一想到這里,長樂便不寒而栗。
她回憶起方才玉嬤嬤與那丫鬟竊竊私語的模樣,心底莫名打了個寒顫。
回到屋里的長樂看著真珠姐姐已經睡在了她的床榻里,她細心地過去,看著真珠姐姐的面龐盯了一會兒,然后拿起被子蓋在她身上。
就這么風平浪靜地過了幾日,可謂是暴風雨之前最后的寧靜。這短暫的寧靜之后,又會是怎樣的滔天巨浪、腥風血雨。
這幾日長樂每日都去跟薛洛學習。
薛洛依舊是清雅如蓮的模樣,縱使有一副禍世的傾城容貌,但卻始終帶了幾分淡漠。每每教她讀書時,聲音清冷如玉,甚至是有幾分嚴厲的。
但聽在長樂耳中卻是異常安心,世間竟有這般仙氣飄飄的男子。從他的言談間,自有一股書墨氣息,所謂腹有詩書氣自華,她直到認識薛洛才真正知曉。
但是她明白,這一切,都是規劃好的,她和他,必定中間隔了很大一層膜,但誰也穿不透。
翌日,長樂按照時辰準備回春嬌閣。
走到半路卻發現自己隨身攜帶的荷包不見了去。于是長樂沿著路一直往回走,一直走著,竟不知不覺又回到了薛洛教書的屋子。
于是她躡手躡腳地進去,想看看有沒有人。
她隱隱約約聽到了琴聲,卻聽不真切,以為是自己犯困,依舊貓著腰悄悄地進去。
吱呀開門的聲音在夜里有些響亮,但這并不影響,待她開了門才聽到了真真切切的琴聲傳入她的耳里。
怎么形容呢,那琴聲纏綿婉轉,卻有些哀愁,像是在苦苦掙扎,想要抓住些什么,但又略給人放松的感覺,說不出。
可以用一個詩人的詩句來表達,不鳴則已,一鳴驚人!
她捂著嘴巴不敢說話,兩只清澈明亮的大眼睛看著在屋內撫琴的人,終是看清了,那是她的師傅,薛洛。
她準備走近一點看,又怕被發現,這樣就沒有好曲子聽了。于是她貼著周圍的墻壁,慢慢地挪過去,期間也一直聽著那動人的琴聲。
終于是離薛洛近了些。
她細心聆聽著著悠揚的琴聲。看著薛洛認真和陶醉的面龐,自己也跟著陶醉了,在一旁忍不住跟著琴聲哼了起來。
聲音越來越大。她眼睛也微微閉著了。
琴聲戛然而止。長樂正納悶是怎么了,一睜開眼就看到薛洛站在自己的面前,瞇起眼睛看著自己。
長樂要開口,解釋,卻支支吾吾的像是做了賊一樣:“我......我回來......回來找東西.......”
薛洛挑了挑眼道:“哦?是嗎?”
“是......是啊。”
薛洛摸了摸下巴一副疑惑不解的樣子說:“找什么呢?”然后又不懷好意地繼續說道:“不會是找我吧?”
這下長樂心虛了,心里小鹿亂撞著,說話就更加支支吾吾了:“當......當然......不......是!”
薛洛繼續問:“那是?”
這下長樂有點底氣了,直起自己的背脊道:“找我的荷包。”
薛洛笑了,于是也沒再追究,說:“這樣。”然后轉身,摸著琴,說:“你還想聽么?”
長樂當然想,但是,心中還是有些猶豫,最后說:“不......不了吧。”
薛洛也不強迫人,摸了摸她的頭說:“恩,那快些回去歇息吧。”長樂頭上的知覺越來越深,心里想著,大手真軟。
誒醒醒!長樂!清了清自己的腦袋就趕緊跑出去。
薛洛掀起唇角,卻是轉身坐下,繼續撫琴,他知道長樂不會走的。
果真,跑出去的長樂猶豫了一會兒,在半掩著的門縫里露出兩只清澈明亮的眼睛往里面窺視著,看到坐下來繼續撫琴的薛洛,心里暗自偷樂。
薛洛也笑著,繼續安靜地撫琴。
悠揚的琴聲再次傳入長樂的耳中,她這次學乖了,只聽不哼。
不鳴則已,一鳴驚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