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枕東都

第一八七章 意外

深秋暖陽照在宣風坊的青石板路上,微微有些粗糙的石板面,讓徐行的馬車有種舒適的起伏。

蘇小娘子坐在馬車上,她今日不僅穿的是男裝,臉上不施粉黛,頭上戴著幞頭,她裝的是男人。

大唐女子穿男裝是尋常,但那不是為了隱藏身份,而是一種偏好,所以她們著男裝的時候,臉上也照樣描眉畫目,不掩女子面貌。

“小......公子,牡丹園到了,這會兒還早,您是進去逛逛,還是就在外邊的酒肆坐著等?”程飛在外面替她打起簾子。

洛泱下了馬車,看看那家露天酒肆,扇子一打,抬腿便沿著花墻夾道走:“到里面看看,我還沒見過冬天開花的牡丹呢。”

走了有百十步,這才看見一道拱門,門外站著茶水博士打扮的兩個仆人。

他們躬身笑問:“哪家公子來得恁早,做東的裴二公子還沒到呢。”

“蘇家公子。”程飛報了個名。

“蘇家?蘇家有位四郎君的名兒,不知可是這個蘇家?”那茶水博士都不用看名單,張嘴便來。

四兄要來?我這裝扮可騙不了他。洛泱笑道:“既然主家未到,我到外面轉轉,遲點再過來。”

“正是、正是。”茶水博士也不留她,笑瞇瞇的看著她離開。

原來這牡丹園并不是人人都能進,里面的亭臺樓閣都是原來王府時的模樣,也就是洛陽的貴族官宦們才能進去,一些白身的文人,要有帖子,也能進去。

園子進不去,那就只能坐在外面的露天酒肆等。

好在很快就看到了裴家的馬車,裴二胖穿著金光閃閃的栗色錦袍,大步走了進去。

洛泱被他的衣品嚇了一跳,這才想起,李奏衣袍雖jing致,但顏色都比較低調,那天看他穿松石綠,襯得還蠻像個小鮮肉的。

正在美滋滋的胡思亂想,眼見又陸續走進去幾個人。

洛泱瞟了一眼不遠處毫無動靜的縣公府大門,坐在對面的程飛不動聲色提醒到:

“在山墻上。”

李府門樓的山墻上,坐著個身穿灰衣的人,一動不動,和灰色的屋頂渾然一體。那不是阿冽是誰?

還沒來得及發笑,她便聽到有人在打招呼:

“韋主簿,久違久違!”

“哎呀,楊宣義郎?久違大教。”

“不敢不敢。”

韋豈的官階低,但他父親和岳丈,都是朝廷重臣,就算是楊慶遠這個比他高兩級的文散官,見了他也要畢恭畢敬。

“宣義郎怎么在外面坐著不進去?”

韋豈住得近,這“寒櫻獅子”他早看好幾遍了,不過閑著也是閑著,反正又不用他請客,誰叫他都來。

“我出門走得急,扇子忘帶了,差了小廝回去拿,在外面等他一等。韋主簿,我正有點私事想打聽不知方不方便?”

“好說好說,宣義郎請講。”

兩人說著,順勢就坐在酒肆的空桌邊上。

洛泱默默的端起茶杯,飲了一口茶:好家伙,還以為你就簡單粗暴來兩下,沒想到這半天功夫,你還能折騰出前有埋伏,后有追兵。

果然,追兵到了。

只聽李府的門“嘭”的被什么撞了一下,里面有了喧嘩之聲,很快,一個衣衫不整的女子奪門而出。

等等......衣衫不整?!

洛泱氣血上涌:難怪讓我莫當真,你們演得還真細微入至。

李蕊沒跑兩步就跌到了,府里兩個侍衛追了出來。李蕊喊道:“我不回去,我不回去......”

“別在這丟人現眼!”侍衛拽著他的胳膊就往府里拖。

旁邊酒肆里坐著的幾個人都看得清清楚楚:誰敢讓縣公府的婢女衣衫不整,那還不是巢縣公本人?

巢縣公到了洛陽一直默默無聞,這婢女可是把他骯臟的心靈撕開了一個口子啊。天才一秒鐘就記住:(

楊慶遠搖頭嘆道:“年輕人就這樣不懂得愛護自己......可惜啊。”

“哎,他不是腿瘸了嗎?怎么還能......”韋豈連李奏的面都沒見過,就是聽說他被圣上打斷了雙腿。

“我聽說,身有殘疾之人,對那事才特別殘暴......哎呀!那位準備慶成節給他指婚,你不知道?”

“指婚?宣義郎說笑了,這事怎會輪到我這么一個位卑言輕的主簿過問。”韋豈又看了還在掙扎的李蕊一眼。

“這事你應該知道啊,這跟鄭府有關,指給這位的就是你大舅子的閨女,你的親外甥女啊。”楊慶遠掩住嘴低聲道:

“我是聽宮里傳出來的話,千真萬確!”

“啊?”

韋豈看看掙脫了侍衛的手,又再次向他們這邊跑過來的李蕊。這婢女十六七歲,模樣長得很清秀,一雙大眼睛可憐巴巴的盯著他們倆,似乎在向他們求救:

“二位郎君救救我......”

這事可不好管啊。韋豈見楊慶遠扭頭,他也想別過臉去,突然,兩匹快馬奔過來,飛身下來一位少年郎,他看清了正在掙扎著被拖走的婢女,大步走上前去攔住了那侍衛。

“你們是縣公府的侍衛?”

“回蘇四郎君,正是。”

蘇元植上下打量李蕊,心里猜想了一百遍前情回顧,對她笑道:

“你是李府的婢女?昨兒來傳話還好好的,怎么今兒成了這副模樣。六表兄平時冷冷冰冰拒人千里之外,沒想到關起門來,也......”

他抬頭對那兩個侍衛道:

“你們回去對公子說,蘇小娘子喚李蕊過去問話,蘇四郎把她帶走了,一會兒公子氣消了,本公子再把她好好送回來。”

他知道李奏在意自家妹子,這么說,就是提醒李奏,自己可以去告密。

侍衛、李蕊都沒反應過來,元植便把李蕊抱上馬,自己也飛身跳了上去,拍拍馬走了。

在場的人都看愣了,只不過愣的內容各自不同。

山墻上的阿冽很快不見了,這意外出得措手不及,趕緊下去報給公子才是正事。

韋豈半天才回過神來,對楊慶遠拱手道:

“宣義郎慢坐,某家中還有急事,不便久留,就此告辭。”

圣上居然動了心思,想把外甥女指給這樣的一個身殘心壞的宗室,他得趕緊去向岳父大人報告。

楊慶遠起身跟他告辭,等韋豈急急忙忙走了,他也不等仆人拿什么扇子,徑直走了。

酒肆里,就剩下洛泱和程飛面面相覷。

“四兄怎么認得李蕊?”

程飛搖搖頭。

“他把李蕊帶到哪去?”

程飛又搖搖頭。

“走,咱們回府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