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上一句“燒畫”,讓花萼樓靜了下來,人人垂首斂目,對光王多有怨懟:
好好的守歲不好嗎?你這傻子會看什么畫。
潁王更是心驚肉跳,看光王的眼光更是閃爍不定,他摸了摸懷里放詩稿的位置,有了幾分自信:
“光叔,想不到平常幾幅畫,在你的眼里竟然看出了不一樣的味道,不知你這眼光是不是經常去薦福寺練出來的?又或者你的癡傻是裝出來的?”
此話一出,眾人愕然,連圣上都皺起了眉頭。
李奏若無其事,打圓場道:“不住一切處心者,即是佛心。無心有眼,不異于有眼無珠。光叔不是練眼光,而是練出佛心來了。”
“噢?是嗎?若光叔肯不懼嚴寒,在雪地里打坐兩個時辰為李唐祈福,本王就承認他有佛心,還會向他磕頭道歉。”
現在據午夜正好差兩個時辰,在雪地里坐兩個時辰,不被凍死也會凍傷,潁王雖無禮,圣上也想看看光王會怎樣:
“光叔,朕讓你到龍堂外打坐祈福,你敢不敢去?”
光王面色如常,像是不知被戲弄,外披都沒有拿,
轉身出門往樓下走去。。
“他還真去了!不是個傻子是什么?”
不只是誰說了一句,
眾人都大笑起來。
欺負光王并不是自圣上而起,因郭貴妃不喜鄭氏這罪婦勾引皇帝,
常常對她母子冷嘲熱諷。
郭貴妃是尚父郭子儀的孫女,宮中權勢無人可比。她的好惡,深深影響了宮中嬪妃和皇子們,所以,
光王從小就被兄弟們欺負。
等郭貴妃的兒子登基做了皇帝,
皇帝習慣性帶頭捉弄弟弟,上行下效,后來自然就成了侄兒欺負皇叔。
鄭氏對太皇太后既恨又怕,希望她早死,
可她偏活得好好的。
有次洛泱到興慶宮來請安,
遇到一個老婦滿臉不高興的往外走,一問才知,是光王的母親按例到興慶殿請安,太皇太后卻拒絕見她。
“大家都這把年紀了,
還有什么不能放下?”
沒有太多階級觀念的洛泱有些不解。
清源笑道:“你不用同情她,
她不過是沒機會這樣做罷了。興慶宮里年紀大些的姑姑們說,鄭氏哪里是來請安?她就是來打聽太皇太后是不是……”
她后半句沒說出來,洛泱也猜到了:
鄭氏必是回回都問太皇太后身體健康狀況,被大宮女們取笑成是在打探興慶殿里那位是不是快死了。
至于鄭氏的內心戲是不是真這樣,
誰也不知道。
可不知道有什么關系?太皇太后打壓她那么多年,
她有這個想法也合情合理。
進宮不能帶仆婢,洛泱剛才在龍池邊匆匆與李奏分別,
就是要回到南熏殿找清源。
她把慶成節上障眼法藏丹藥的事簡單說給清源聽,
又道:
“我們無意間發現光王是在裝傻,他寫的反詩已經落到潁王的手里。”
“反詩?”清源捂住了嘴。這也太可怕了。
兩姐妹悄悄出了南薰殿,走廊上,
洛泱將詩背了一遍。只不過,她將最后一句改了一個字:
“溪澗豈能留得住,
終歸大海作波濤”,
被改成了“終歸大海翻波濤”。
化作波濤與翻起波濤完全不同,
海里能翻波的只有龍,這不是說自己入海化龍嗎?
“這真是他寫的?”
“后一句是他寫的,
千真萬確。”
清源望著洛泱直發愣,洛泱提醒道:“趁著圣上沒發怒,
趕緊通知光王府里的鄭氏出城避一避,
總好過到時一起遭殃。”
“嗯,
你說得對。可怎么通知鄭氏?”
洛泱眨巴眨巴大眼睛反問道:“你以前是怎么將字條送給我的?”
“我知道了!”清源高興得跳起來,拉起洛泱就走。
花萼樓最邊上的一間小書房,公主們經常在那里寫字畫畫,她拉著洛泱一路小跑,花萼樓的守衛見是公主也沒有阻攔。
圣上他們在二樓,清源拉著洛泱悄悄上了閣樓。
“這有紙和筆,你來寫。”
洛泱看著清源忙碌的身影暗想:對不起不能全都告訴你,
你知道的越多,負擔就越重。
她從發髻上拔下一支做裝飾的孔雀毛,
毛管已經被做成了羽毛筆的筆頭,毛管里塞著浸滿墨汁的絲絨。
在兩三天內,還可以充當自來水筆。
很快,
她將要讓阿夔做的事寫好,再將那支漂亮的孔雀毛插回到絨花的后面。
清源看得目瞪口呆。
她們折好幾個紙飛雞,清源打開了窗。等了一會,
洛泱看到下面街上出現了個熟悉的身影。
阿夔也看到了窗格里的洛泱。
宮衛經常看見小公主們往花萼樓下仍紙片,他們撿來看過,聽說叫什么“紙飛雞”,見怪不怪。
雖是夜晚,阿夔準確把她們扔下來的紙飛雞都撿了回來,只有一只雞上有字。
他將紙塞進懷里,看了一眼還未關上的窗子,大步走了。
洛泱二人下樓之時,正好看見光王向龍堂走去,后面只跟著兩個內侍,她二人不知出了什么狀況,也跟了過去。
到了龍堂前面,光王還真盤腿坐下。
兩個內侍互相看看,揣著手往回走,準備復命去了。清源將他們攔下,問道:
“二位內侍,光王為何坐在雪地上?”
“回公主的話,是圣上讓光王在龍堂前祈福。”
待到他們走遠,洛泱走了過去:“光王殿下,您這是何苦?難道您以為還能像以往那樣,用身體的痛苦來滿足他們折磨你的心嗎?”
“你快走吧,兩個時辰咬咬牙就挺過去,我不信他們還能把我殺了。”
“不,潁王不會相信您的。他已經拿到了您謀反的證據,只是要找個合適的機會交給圣上,您......要保住這條命,還是塊逃走吧!”
“你說什么?”光王的呼吸急促起來:“什么謀反的證據?我去薦福寺算什么謀反?你一個小女子,不要胡言亂語。”
“我親耳聽到的,我還聽說,您母親經常到宮里來打聽太皇太后的身體狀況,盼著她早日歸西,這也被太皇太后知道了。雖然您只是寫了首反詩,可圣上和太皇太后絕不會容得下您母子二人。”
鄭氏在府里肯定沒少說怪話,光王一聽這話,竟然信了八九分:“我沒有寫過什么反詩,伊陽,你還聽說了什么?快快告訴小王。”
“廣延禪師說您‘遠看方知出處高’,您說自己‘終歸大海翻波濤’,入海化龍,不是反詩是什么?”
洛泱說得又急又快:“您快走吧,您母親這會兒應該到城門口了,留得青山在不愁沒柴燒。”
洛泱幫過光王兩次,他還是信任她的。
她念出的詩句,確實是自己和廣延禪師偶得的聯句。
沒想到怎么就落在潁王手里,還成了反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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