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安與太和公主,被相繼指給回鶻和親是同一年,卻不是由同一位圣上所指。
前者是她們的父皇憲宗,后者是她們的三皇兄穆宗。
那年回鶻改朝,正好大唐也面臨憲宗病危、穆宗上位這一更替節點。這其中就有郭貴妃與外戚、宦官聯手,殺了憲宗次子李惲,將自己親兒子李宥扶上皇位的過程。
李德裕實名指的“外戚干政”,其實就是太皇太后她郭家。
如今歷史重演,李德裕卻已不是當初的員外郎,而是堂堂同平章事。這也是郭家愿意讓兇手藏到太皇太后嫡女岐陽公主府的原因:
岐陽公主嫁入杜家十年,杜家也是“外戚”。
若外戚重新崛起,杜家肯定是直接受益者。提前殺殺李德裕的銳氣,楊嗣復這招真是戳到了太皇太后的心窩上。
再說,養個拿得出手的殺手門客不容易,這才值得將他隱匿在公主府中。
按說這個地方相當安全,誰也不會懷疑,岐陽公主與此事有聯系。
果不其然,太和公主聽到刺客在皇姐府里也吃了一驚,連聲問:
“岐陽公主府?會不會弄錯了?岐陽夫婦舉案齊眉、兒女雙全,駙馬位居六部尚書,她有什么必要趟這渾水?”
“當時金吾衛搜查得緊,公主府與平康坊僅有一墻之隔,萬一公主也是被人授意,才讓兇手藏身呢?”洛泱提醒道。
太和與永安面面相覷:
這不是直接點名太皇太后嗎?洛泱說話雖大膽,但這猜測也有道理。思忖片刻,太和公主問她:
“我若能帶你的人進去,你們能悄悄把兇手帶出來嗎?”
這下不止洛泱,連永安、清源都激動了。
做了十二年回鶻可敦,太和非一般公主所能比,就算會涉及太皇太后,她還是愿意用這樣的方式,回報李奏對她的情。
洛泱的煩惱蕩然無存,甚至連那個婚約也變得不值一提:
只要李奏他們將兇手揪出來,就有了打擊楊嗣復們的可能。這也能讓李德裕明白誰是自己敵人,齊王再次拉了他一把,難道他還會讓自己兒子奪人所愛?
雖是可能,仍值得她為之努力。
現在不能直接去昌平郡王府,洛泱要回去安排入岐陽公主府擄人的事。
檐子走得很慢,不一會兒,就等到了一位送外食的靛藍少年,檐子外的邵春攔住他耳語幾句,他點點頭就往淺草堂跑。
等到洛泱回到府里的時候,程飛、馬蕓也先后入了蘇府。
“啊!有太和公主出面真是太好了。”馬蕓笑道:“我們還在籌劃,用什么借口能讓教坊過去獻舞呢。”
“我已經把你推薦給太和公主,上次教你們的‘胡旋舞’排練得如何了?”
在興慶宮商量用什么理由入岐陽公主府,才能拖延更長時間時,洛泱就提議讓教坊過去獻舞。太和公主住在宮內,帶著教坊舞姬過去給皇姐獻舞,這是很正常的事,
馬蕓笑著點頭道:
“胡旋舞已經可以表演了,我們樂師還專門為它寫了節奏歡快的曲子,您畫的舞裙很漂亮,舞娘們都喜歡得不得了。”“好,那你們就等太和公主的指令,跟隨她入岐陽公主府,掩護程飛、程越他們將刺客帶出來。他倆......負責抬大鼓。
你們連夜將大鼓改造好,不能公然攜帶武器,你們行事要當心。”
大鼓直徑三尺,足以藏入一個昏睡的成人。
程飛笑笑說:“小娘子放心,今日潛入公主府,程飛是親自去的,我們淺草堂有偽裝成樂器的武器,必會小心行事。”
三十個舞娘、十幾個樂工、淺草堂的六位茶娘,加上太和公主的隨從二十來個人,足以讓岐陽公主府亂上一陣。
兩京公主府的內部結構大同小異,正說著,阿冽送來了保存在內侍省的“公主府圖樣”。
他們結合東都蘇府和隔壁陳留公主府的結構,對著圖紙設計了兩套進出方案。
“好,就這樣定下來了,你們回去準備吧。”
洛泱心里輕松了許多,大家離開后,等她將桌上的圖紙卷好,一抬頭,發現阿冽還站在門邊:
“阿冽,你回去告訴殿下,讓他先別上火,等抓到刺客,說不定一切都會有轉機。”
阿冽看上去并不怎么高興,他訥訥道:“您都要嫁給別人了,怎么一點不著急?我們殿下差點要去把李椅給殺了。”
“然后呢?再把他兩個皇叔也殺了?”洛泱站起身來,笑意更深了:
“我看,這不像是你家殿下的想法,倒像是......你的想法。謝謝你,阿冽。只是,你該替我勸著些殿下,罪不至死就發配,正是收買人心的時候,再生氣也不能濫殺。”
阿冽雖然不放心,但還是點了點頭道:“我家殿下得知興慶殿里的事,氣得臉都發青,但他什么也沒說。
等到馬蕓打發人來要公主府樣圖,殿下猜你們有行動,便讓我過來看看。”
“明日就讓唐弘負責接走那面大鼓,剩下的事,你們比我精通。”洛泱裝作輕松的笑笑,阿冽看她指揮若定,又總是帶著滿臉笑容,自己沒來由的輕松起來:
小娘子說不定早有妙招,我還沒見她被什么事難倒過,想來是我白擔心了。
等到大家陸續散去,丁香才走過來低聲道:
“小娘子,郡王府派人來接了,您看是不是現在就過去?”
蘇府此時沒有家主也沒有主母,洛泱這樣的未出閣娘子不能自己單獨居住,所以五郎走之前,已經將妹妹托付給了郡王府。
昌平郡王和王妃,現在就是洛泱的臨時監護人。
“現在就過去吧,多帶兩個人過去,萬一有事還能幫著跑腿。”
明天的行動自己并不需要參與,連邵春也只是在外圍候命。洛泱上了馬車,收起了臉上笑容,這才覺得落寞起來。
抓到刺客,只是第一步,還不知李奏會如何利用這個殺手。
馬車進了郡王府,早有婢女、嬤嬤在門口迎她,昌平郡王和王妃也還在焦急的等著她回來。
這一日里發生的事簡直翻天覆地。
他們也需要弄清楚。
早做應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