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太子妃把后宮母妃母嬪都拜訪完,太子的三日婚假也結束了。可即使過了這頭三日,太子依然每日都歇在太子妃處,偶爾太子妃不便侍奉,也多是推舉了辛良媛侍奉。
如此一來,杜良媛與姜良媛便頗受冷落了。
年關一天天近了,宮中洋溢著歡喜的氣氛,可就在這樣喜慶的日子里,昌國公府卻傳來了不幸的消息:太夫人徐氏病危!
自打文曉荼懷著歲歲的時候,就跟徐太夫人鬧翻了臉,自那之后,徐太夫人的身子便一直不大好,早先還只是斷斷續續、不輕不重地病著,直到今天冬天才日漸沉疴,如今已然是油盡燈枯了。
這一日傍晚,太子景珺獨身來到鳳儀宮,近前低聲道:“大舅舅著人傳了話到東宮,他說……外祖母想見見我和易氏。”
文曉荼一怔,自打她和徐太夫人鬧翻臉,景珺也再未去過昌國公府,哪怕徐太夫人病情加重,也不曾去探望過。
文曉荼問:“她沒說想見錦書嗎?”
景珺搖頭,“許是明白了,懷質配不上二姐姐。”
文曉荼微微釋然,道:“也罷!人之將死,我也不想計較了。”
景珺道:“可兒子只要一想到外祖母的所作所為,就實在不想去見她。”
文曉荼沉默了一會兒,“她都快死了,臨死之前,不過就是想見見外孫和外孫媳婦,倒也不算什么過分要求。頂多,她就是想讓你多關照一下你幾個舅舅。說到底,你畢竟是溫如荼的兒子。”
景珺長點了點頭:“也罷,母后既然希望兒子去,兒子去一趟便是。”
景珺走后,文曉荼便將歲歲抱了起來,心中忍不住想,老一輩的人,都一個個去了。不論討厭的、還是喜歡的,終究要離開人世。
她不奢望,人之將死其言也善。
她已經不是溫如荼,自然不敢奢望徐太夫人對待溫如荼那樣待她。
或許,是她對徐太夫人本來就沒有太深厚的情分,所以后來的所作所為,她雖然氣憤,卻也沒有太傷心。所以今日,她也可以不計較過往。
她很慶幸,自己雖然一直沒有母親,卻有一位遠勝過母親的外祖母,讓她自小到大都不至于缺乏母愛,便也不會因為徐太夫人的態度轉變而傷懷。
景珺是一大早就帶著易氏出了宮,文曉荼原以為怕是要下午或者傍晚才能回來,卻不料,晌午剛過,槐序便快步進來稟報:“娘娘,太子殿下回宮了。”
文曉荼一愣:“怎么這么快?”——恐怕,與他外祖母的臨終一見,并不愉快吧。
文曉荼倒也沒有太過意外,不,或許是心中隱隱有了幾分預料。
她苦笑著搖了搖頭,景珺不是錦書,他不是個任性的孩子,必定是徐太夫人說的話太過分,要不然景珺不至于如此。
東宮,太子景珺將太子妃易氏送回正房,便忍著怒氣道:“徐太夫人是老糊涂了,她的話,你不必往心里去!你先歇著,我去給母后請個安。”
易氏正撫摸著皓腕上的那成色極好的紅翡翠鐲子,聽了這話,不免驚異,她連忙起身道:“妾身陪殿下一起去吧。”
景珺略猶豫了一下,但還是覺得有所不便,便道:“不必了!”便大步而去。
看著太子殿下飛快遠去的背影,易氏不免有些失落,她還是第一次看到太子殿下這般生氣,是因為徐太夫人病榻前拉著殿下的手,懇請他促成溫公子與溫毓公主的姻緣……還是因為徐太夫人口口聲聲說溫皇后不賢,讓太子多加防備皇后與三皇子?
易氏看著手腕上這只成色一流的紅翡翠鐲子,這是徐太夫人從自己手腕上褪下,并親自戴在她手上的。國公夫人說,這只鐲子,是賢圣皇后給老太太的五十五歲大壽賀禮,老太太早些年還說要留給嫡孫媳婦……
易氏總覺得,這位太夫人,不是壞人。
可是,太子殿下卻那樣氣急敗壞,當場拉著她就離開了昌國公府。
易氏一個人怔怔失神了良久,便見一個小太監慌慌張張跑了進來,“太子妃娘娘,昌國公太夫人歿了!”
易氏驚了一下,然后快步走到佛龕前跪下,執著那紅翡翠鐲子開始默念地藏王經,為徐太夫人超度祭奠。
鳳儀殿中,歲歲已經酣睡了,看著怒氣沖沖竟直接沖進來的大兒子,文曉荼嘆了口氣,“是不是徐太夫人還惦記著想讓你姐姐嫁給溫懷質?”
景珺龍紋袖子底下的拳頭攥得咯咯作響,“若只是偏疼孫子,兒子也只當是老糊涂了,不會跟她計較。但是——她竟敢污蔑母后!”
文曉荼嘆了口氣,想也知道,臨死了,徐太夫人不放心太子的儲位,所以肯定叮囑太子要小心防范她。
“唉,畢竟我是繼后,還生了小兒子,在旁人眼里,你弟弟歲歲,也是實打實的嫡子。”文曉荼只嘆了口氣,并未置氣。
景珺卻氣得鼻子都歪了:“她還說您是狐媚子,勾得父皇冷落六宮!”
聽了這話,文曉荼反而笑了:“你父皇卻是因我冷落了六宮。至于狐媚子,以我的姿容,怕是還當不起這般稱贊。”
景珺怒目圓瞪:“你還有心思說笑!”
文曉荼淡淡說:“要不還能怎樣?置氣把自己氣死?”
景珺一噎,不禁替母后覺得委屈,“自你入主鳳儀宮以來,哪有半分虧待我和二姐姐?外祖母怎么能那樣空口白話污蔑您?!您明明什么都沒做錯!她卻整日臆想您覬覦儲位!”
文曉荼幽幽道:“人心中的懷疑,是最難消弭的東西。”
景珺咬牙切齒:“我就不該去見她!”
正在此時,太監小尹子快步進來,磕頭稟報:“娘娘、殿下,昌國公太夫人……剛剛歿了!”
文曉荼長長吐出一口氣,揮手斥退了小尹子,便對景珺道:“你也聽見了,人都沒了,便也沒必要跟一個逝者置氣了。”
景珺低聲嘟囔道:“母后您現在脾氣可真好……”您當年打我屁股的時候,簡直就是一只母大蟲!
幸好文曉荼不會讀心術,要不然肯定當場得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