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枕江山

第三百二十六章 情深似酒

第三百二十六章深似酒

“阿耶,阿娘,阿姐……”

楊帆仰望著夜空,輕聲呼喚著他的親人。

天空中一輪明月,皎潔如玉盤,在那明暗的影中,他似乎看到了嚴父慈母的容顏,看到了阿姐那俏麗的模樣。

楊帆緩緩閉上眼睛,淚水悄然流到了腮邊,雖然那已是多年前的舊事,可是一想到父母雙親被燒焦的尸體,想到阿姐被人一刀斷頭的那慘烈一幕,楊帆依舊心如刀割。

他哽咽著道:“阿耶、阿娘、阿姐,咱們家的大仇人,已經全部授首了,你們在天之靈,可以安心了!”

他垂著淚,把一杯酒輕輕淋在地上。

小蠻聽到他的話,不暗暗吃驚,她知道楊帆自幼父母雙亡,可是她一直以為楊帆父母雙亡是因為天災造成的,然而此刻從楊帆的話來分析,似乎其中大有文章呀。

眼見楊帆灑酒祭奠,小蠻忙也學他的樣子,把杯中酒輕輕灑在自己面前。酒液緩緩淋在地上,小蠻心中靈光一閃,子不由一震,失聲叫道:“郎君,莫非那丘神績就是……就是郎君的大仇人?”

楊帆沉默了片刻,輕輕頷首道:“是!我的家人……全都死在丘神績手中!”

小蠻看到他眼中閃閃的淚光,乖巧地閉起了嘴巴沒有再問,心中只想:“丘神績殺人如麻,僅在河南道博州一地,被其所害者就不止千余家,卻不知郎君家鄉何處。如今看來,郎君所說的世居交趾,那也是為了遮掩份而編出來的謊話了。”

小蠻暗暗猜測著,卻忽略了楊帆方才所說的是“全部授首”,如果她注意到這一點,就該知道楊帆的仇人并不只丘神績一個了。

楊帆把酒杯放在地上,低聲訴說道:“阿耶。兒幼時頑皮,不喜讀書,常常惹你生氣。兒如今做了郎將,總算是有些出息了,阿耶開心么?阿娘。兒為你娶了一位溫柔賢淑、美麗可的娘子,阿娘開心么?

阿姐,如果不是你,我當年就隨你和父母雙親一起去了。如今,你的兄弟已經成家立業,我一定會肩負起光大門楣,重振家聲的責任!咱們家,會興旺的!你們放心好了……”

小蠻聽到這里,悄悄低下頭去,有些自責。

沒錯。她現在已經嫁給楊帆了,可她真的盡到一個妻子的責任了么?娶妻,就要繁衍后代、傳遞香火,郎君全家被殺,孤苦一人。傳宗接代的責任全系于他一,而自己……

小蠻偷偷瞟了楊帆一眼,他閃著淚光的雙眼正癡癡地凝視著空中那輪明月,郎君的眉又黑又亮,斜飛入鬢,郎君的鼻梁又高又。猶如懸膽,郎君那抿起的雙唇輪廓分明,唇線清晰,他真是一個很英俊的男人。

“他是我的丈夫……”在這柔和的月光下看著他,小蠻心中不悄悄泛起了一絲漣漪:“或許……我該試著接受他,他是要與我相伴一生的男人呢,他碰我的話,我應該不會又發‘瘋’吧?”

“小蠻!”

楊帆忽然轉向小蠻,小蠻正心生旖念,被他一看,生怕被他看破了自己的心事,臉上頓時一,連忙低低地應了一聲。楊帆道:“你可知道……我為什么沒有在家里為父母雙親設下祭位靈牌么?”

小蠻輕輕搖了搖頭,以前也還罷了,現在楊帆有了自己的府邸,卻沒有為父母雙親設下靈位,她做了新婦之后,楊帆也從未帶她祭奠過亡父亡母,她一直有些奇怪呢。

楊帆澀聲道:“因為,我并不知道自己父母雙親的真名實姓!”

“什么?”

這個答案大大出乎小蠻的意料,她詫異地張大了眼睛。

楊帆黯然道:“我查過州府的戶籍,他們用的都是化名,當他們被殺的時候,甚至來不及告訴我,我們本該姓什么,叫什么,是哪里人氏。”

“我是犯官之后,丘神績雖然死了,可他當年做下的種種屠家滅門的事,都是出于今上的意思。這些案子迄今不曾平反,所以我的真正世依舊無法查明。”

“我當初到洛陽來,是一心想著要報仇的,那時只想著以一己之力報仇雪恨,并不曾想過能夠混跡官場,而今我做了官,我的仇人也已經死光了,我想,我該有能力為自己的家人做的更多!”

“今上為了登上皇帝之位,當年以謀反罪名鏟除了許多官員,她是永遠也不可能為這些人平冤昭雪的,除非……李唐宗室重新奪回皇位。所以……我是站在李唐宗室一邊的!”

楊帆緊緊地盯著小蠻,沉聲道:“宦海生涯,兇險無比。這些天你也看到了,有多少朝廷大員前一刻還風光無比,下一刻就鋃鐺入獄。我一直在想,要不要告訴你這些秘密!

小蠻,你要做我的女人,就要和我一起承擔這些危險,你有權選擇去留,如果你愿意走,咱們所有的產業都可以給你,我不要。如果你愿意跟著我……,去與留,我聽你決斷!”

“郎君……”

小蠻的眼睛有些濕潤了,她的聲音很低,但是語氣堅決的不容質疑:“小蠻是郎君明媒正娶接進門來的結發妻子,進了你的門,就是你的人,青廬盟誓,言猶在耳,小蠻沒有忘:一生一世,不離不棄!”

楊帆為之動容,輕輕牽起了她的小手。一輪明月下,青廬對拜時的朗朗誓詞,似乎就在他們耳畔響起:“執子之手,與子同歸。執子之手,與子同眠。執子之手,與子相悅。執子之手,與子偕老……昌谷鎮上只有一家小客棧,因為這里距洛陽城僅有數十里距離,除非是錯過了宿頭,很少有人會在這里投宿。就這一家客棧,主要也是靠來往客人打尖歇息時賣酒賺錢。

天邊一輪明月已經掛上了樹梢,這個時辰不大可能有客人來了,掌柜的懶洋洋地打個哈欠,正要去后宅里歇息,遠處忽然響起一陣急驟的馬蹄聲,旋即就見一騎快馬趕到了門前。

掌柜的精神一振,連忙吩咐一個小伙計道:“快著些,去迎一迎客人!”

馬到了客棧前停下,馬上一人飛落下,動作極其矯健。這人穿著一青色騎裝,蓄著兩撇漂亮的八字胡,是個風度翩翩的年輕人。

“把馬牽去喂一下,要用上好的豆料,馬包送進我的宿處。”

這人吩咐一聲,搖著馬鞭走進了客棧,朗聲道:“掌柜的,給我安排一間上好客房,再給我準備兩桌上好的酒席。”

店主一愣,說道:“這位客官,你是說兩桌酒席?”

青年微微一笑,道:“不錯,一桌精致些就好,倒不用太多的菜肴,送到我的房間去。另外一桌要豐盛一些,就擺在這客廳里面,一會兒我還有六位兄弟趕來,你可以連房間也提前為他們準備好!”

店主一聽還有生意上門,不眉開眼笑,連忙答應一聲,吩咐廚下準備酒菜,又親自引了青年去客房。不一會兒,客棧外面又是一陣雜亂的馬蹄聲響起,果然有六騎快馬馳來。

這六人都是二三十歲的精壯漢子,胯下坐騎也俱非凡品,一看就是耐力非凡的長程健馬,馬鞍前掛了刀,鞍后攜了馬包,和那先到的青年一樣,都是些趕長途的旅客。

那掌柜的早已得了青年提醒,一見六人趕到,立即興沖沖地迎上去,六人中一個方面大耳,氣度沉穩的中年人看了看馬廊里正在喂著的那匹馬,對掌柜的道:“店家,給我們準備幾間上房,再給我們準備些飯菜!”

店家搓著手笑道:“幾位客官,六間上房已經給你們拾掇妥當了,飯菜也都準備好了,各位快快請進吧!”

那中年人用馬鞭指著他笑道:“你這掌柜的很會做生意啊,這客話兒說的忒也親,不知道的還以為你能掐會算呢!”

店家陪笑道:“小老兒哪有那般本事,各位客官不是有位朋友先到了一步么,是他告知小老兒的,這桌酒菜也是他為各位點的,他還交待說,承蒙各位自少華山下一路護送至此,感激不盡,這桌酒菜,是他的一番心意。”

六個騎士聽了,不相視苦笑,其中一人喃喃自語道:“原來,我們的行跡早就被她發現了!”

房間中,那位八字胡青年輕輕撕去臉上的兩撇胡子,又調皮地向鏡中的自己扮個鬼臉,這才起走到手盆前,撩起清水輕輕洗去臉上的易容之物,漸漸露出一張宜喜宜嗔的俏美面孔來。

原來,這八字胡青年竟是天奴裝扮的。她打開馬包,取出一輕便的衣袍換上,回到幾案旁坐下。案上已經擺了幾樣清淡的小菜,還有一壺美酒,天奴斟滿一杯,舉杯在手,甜甜一笑。

她的心很小很小,所以她從來也不叫人住進去。一旦叫一個人住進去,便會把她的心塞得滿滿的,再也容不下其他人。自從她敞開心扉,把自己的一番意傾注在楊帆上,這個把自己封閉多年的女孩兒就再也不可自拔了。

一個人太深,心會醉的。

明天,就可以見到他了,一想到這里,阿奴未飲,先就歡喜得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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