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劃離淮安碼頭有一段距離后,霍惜回頭見淮安碼頭高大的牌樓再也看不見。
來到兩個漁筐前。
“惜兒,宮少爺為什么送咱們咸魚?難道是咱們送他蝦蟹魚干,他也回贈咱們咸魚?難道他也是漁戶?”
霍二淮在船尾搖櫓,揚聲回應楊福:“他跟咱不是一路人。”
霍惜點頭。
下手把覆在漁筐面上的幾條咸魚拿開,露出里面的東西來。
“咦,這是什么?”
楊福下手去翻,愣住了:“惜兒,不是咸魚嗎,怎會有這么多竹筒?”拿起一只翻看,在手里還沉甸甸的。
霍惜沒有回答,只把一個竹筒撿了起來,尋到縫隙處,把蓋子拔開……
“啊?這是鹽!”白花花的滿滿一竹罐的鹽。
楊福愣住了,趕緊用手拈了幾粒,放進嘴里,咂巴幾下,眼睛瞪圓了:“咸的!真的是鹽!”
“什么!”霍二淮船都不劃了,跑到筐前,也拈起幾粒,用舌尖一卷,眼睛瞪大了:“真的是食鹽!”
比他們買的漁鹽好太多了。
二人齊齊看向霍惜:“怎能買到這么多鹽?這么多得多少錢?宮少爺是怕咱吃不起鹽?”
“難道宮少爺是鹽商家的?”
霍惜默了默,“是不是鹽商不知道,但夾鹽私販是一定的了。”不然制什么咸魚。
“夾鹽私販?難道這些是私鹽?”嘶,二人手一顫,竹筒差點掉筐里。
船在運河里上下晃蕩,如霍二淮惶惶不安的心。
“爹,你去劃船吧。沒事。”
霍二淮同手同腳地去了,櫓板握了幾下都握不住,四下環顧,就怕被人看見了,娘勒,兩大筐鹽!
私鹽!一顆心撲通撲通跳個不停。
感覺四面八方有無數目光在窺視著他家的船。
“惜兒,快藏起來!”
楊福也嚇得不行。私鹽呢!要是被發現了,可是要被打一百杖,再發配流放三年的。若是量大,還要加刑。
這兩筐鹽,不知夠判幾年。好害怕。
“舅舅,你把一個酒簍清出來,咱把東西藏里面。”
楊福趕緊爬進去找酒簍。
把一個酒簍里的酒倒在竹杯竹筒里,又把裝鹽的竹筒往酒簍里放。一個酒簍不夠,又清出一個酒簍。
還余下不少,又用油布裹了混到糧食里。
“要是有人攔船查看,這兩個酒簍就悄悄扔河里。”霍惜吩咐道。
楊福嚇得直點頭。
聲音都打顫:“宮少爺,為什么要送我們這些要命的東西啊?他看著不像壞人啊?”
“他應該只是覺得好玩。并不是想給我們添麻煩。”霍惜咬了咬牙。
哼,嚇到她爹和舅舅了。
安慰道:“咱一路船上還插著漕旗,應該不會有巡查官上船查看貨物。沒事的。”希望是這樣。
這頭一年征調漁船運送漕糧,說好了回空時若漁民夾帶貨物,會免除商品抽稅。
所以,應該不會有巡查官上來查看,收稅的。
但霍惜還是提著心,又吩咐楊福把一些重要東西往艙底放。能藏一些是一些。
這宮子羿沒想到竟是個私鹽販子。
他上她家的船來看,應該不止好奇,難道想向漁戶進行私鹽販售?
私鹽販子?怪不得有些能耐,手里還有那價值連城的龍涎香。
自古以來,販私鹽的,哪個家里不是金山銀山堆的?敢揭竿起義入主金鑾殿的都好幾人。
就太祖建立衛朝初期,還和一個建立大周朝的私鹽販子劃江而治。
不過最后還是由太祖一統江南,再大一統。太祖雖不是販私鹽出身,但建朝初期,著實得了不少私鹽販子相助。
霍惜坐在船板上發呆,楊福忙忙碌碌藏東西,恨不得把一擔私鹽扔了,又舍不得,左右為難。霍二淮心不在焉劃船。
船晃得霍惜腦子也是亂得很。
這一竹筒的鹽得有三四斤。兩竹筐,得有一百來斤,一石多重。
誰不知私鹽利大,能賺得盆滿缽滿呢。官鹽稅重,前朝末期,鹽價一度達到一石糧換一斤鹽的地步,到老百姓吃不起鹽的地步。
但太祖立朝,實行輕徭薄賦的國策,兩淮又是產鹽區,江南鹽價差不多維持在五斤糧抵一斤鹽的價格。
按現代的營養學來算,一個人一天要食六克到十克鹽,那她一家四口,一個月至少得食一斤半到兩斤鹽。
現在她家一個月花三四十文買鹽吃,還是吃得起的。但在不產鹽的地區,從鹽區運鹽過去,一路稅費加上運費,鹽價就不止五斤糧價了。
老百姓吃點鹽,還是不小的負擔。
如果官鹽二十五文一斤,私鹽只有十五六文,是官鹽的一半或是七八折的價,誰不想買私鹽?
老百姓攢一兩文錢哪是容易的事?
販一石糧不過賺百文,販一石鹽卻能賺一兩,就問你販糧還是販鹽?
淮安產鹽,京師百姓想吃鹽,也沒幾個運費,鹽價不貴。但若是販到那不產鹽的地方,一石又豈止賺一兩?
就霍惜都想販鹽賣,販糧才賺多少。
霍惜目光悠悠投向船艙里藏的私鹽。天人交戰。
“惜兒”,楊福挨了過來。
霍惜望了他一眼。
“惜兒你說,宮少爺怎么有那么多鹽?他是怎么弄到的?他真的是販私鹽的嗎?不能是鹽商嗎?”
楊福對于宮子羿幫他追回貨款感激在心,對他印象特別好。
就差一點,他在霍惜面前就抬不起頭來了。
不愿想他是個私鹽販子。
“他哪怕是個鹽商,也是個夾帶私貨,販私鹽的。不然為什么要送我們咸魚?”霍惜悠悠開口。
這大運河每日來來往往多少船只?此次漕船有多少來往淮安,霍惜不知道。
但前朝時漕船多達一萬幾千只,若回空時,每艘漕船都夾帶私鹽,只她霍家的船就能運百石鹽。
那整個桃葉渡能運多少鹽!整個江寧縣的漕船又能運多少鹽!
一石鹽獲利一兩,她家船裝百石就能賺百兩銀。只要拉攏一些船,就能獲利頗豐!一年成小富,五年成巨富!
這宮子羿所圖不小啊。
賺錢的生意誰不想做?霍惜也想,販私的生意歷來就賺,何況是這私鹽。來錢快啊。
霍惜摸了摸頸上腦袋,搖了搖頭。
扭頭見霍二淮一臉的擔憂,笑了,“爹,別事,咱留著慢慢吃。”
霍二淮愁得不行,“這得吃到什么時候啊?”
這又不能像雞鴨魚肉,天天頓頓大口大口地吃。原來沒錢買鹽時,愁。現在艙里一整擔鹽,還是愁。
霍惜笑了起來:“沒事,回去后咱打的魚都不賣了,就制咸魚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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