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松江港附近水域停著大大小小的船。
客船,游船,漁船,貨船,商船,樓船……有本朝的,有外番的,
數量極多。
霍家的漁船穿梭其中,如水滴入海,半點不引人注意。霍惜還讓鮑夏在船頭攤晾著漁網,艙室頂上還曬著魚干,一路劃過去,都沒人多瞧兩眼。
本來霍惜還怕別人盯上,沒想到自家的船到了松江港,淹在一眾大船里,
半點不起眼。
但凡出洋,
披波斬浪的船它就小不了。船上要裝滿船的貨物,要裝幾十上百甚至更多的人,還要裝一路所用的食品物品,及各種物資,這樣的船至少得要在兩千料以上。
小些的船碼頭勉強能停,再大的,只能停在附近海域了。只能吊下小船,坐小船往碼頭去。
白糖初問世,霍惜不想打眼在碼頭交易,只想把船劃到附近水域尋洋船悄悄賣了去。
頭一回做這樣的事,大家心里都沒底,怕遇上市舶司的船。
要是市舶司的人上船查貨,繳稅事小,船上的白糖沒準就被當貢品收繳了。到時有嘴說不清,懷壁其罪。這個方子就得上交朝廷了。
幾人心中忐忑,
裝做打漁的,
一路不時往水里下幾網,霍惜則站在船頭觀察。
發現好些大船停在離碼頭不遠的水域,好些小船來回穿梭。定睛看去,也發現外洋的小船和本朝的船停靠在一起,能看得出他們在偷偷交易。
看來什么年頭都有走私貨的存在啊。一是想多賺點錢,二來如果市舶司不盤剝得太狠,大家老老實實地做生意,也不用提心吊膽的。
若是一般貨物,霍惜必會按章程辦事,該交的稅要交,該走的程序,乖乖地走,她可是法制社會出來的好公民。只是這白糖不好現世啊現在。
霍惜和楊福站在船頭觀察,在幾艘大船附近打轉。
見靠近的船不少,并沒急著靠過去。
見中午日頭高升,霍惜便在船頭做起午食,鮑夏和霍二淮還在附近下網,和楊福三人又是解魚,又是刮魚鱗又是制魚干的。
其間有幾艘本朝的船也靠近他們打量,
好像還有一艘是市舶司的巡邏船。
楊福也雞賊,遠遠就揚聲問道:“買魚嗎?要不要吃飯?有面有飯,有雞鴨肉有魚有蝦,一份只要五十文。”
原來是個賣吃食的。幾條船打量了他們一番,掉頭走了。大家松了一口氣。
中午日頭高掛,附近水域的船漸漸少了。霍惜等人飽食了一頓,便看準了一艘大船,往那邊劃了過去。
還沒靠近,尚有一段距離的時候,大船上有人扒著船沿,用蹩腳的衛朝話,讓他們停下。
即便船再大,也怕水賊。船上喊話的人,在離了兩三丈距離就讓霍惜他們停了。
霍惜見他們不是琉球倭國的長相,瞧著像是滿剌加爪哇等地的,便雙手攏在嘴邊,用番話朝對方喊話,問他們要不要看貨。
扒著船沿的那人,愣了愣,還是頭一次聽見對方說這么流利的番話。扭頭手一揮,立刻甲板上又來了兩個人,用番話問她是什么貨。
霍惜便說白如雪的糖。
那人便大聲喊話,讓她等著。
霍惜等人便看到那大船的船舷上,一艘小舟被吊了下來,有三人跳了上去。很快那艘小舟就朝他們劃來。
鮑夏頭一次聽到霍惜用番話與人談生意,都看呆聽呆了。
這會見對方小舟駛來,幾位主子都一副嚴陣以待的樣子,忙斂了心神,全心戒備地看著那船。
很快那小舟就靠近了霍家的船,霍惜再看那邊那艘大船,見甲板上冒出一排手持弓箭的人,對準了他們。
呃……準備這么充分的嗎?怕他們殺人?
給楊福等人示意,讓別去盯著對方看。反正他們又不是水賊,正常做生意而已。
船一靠近,兩個番人便攀上了霍家的船,在甲板上先是打量了霍惜他們一眼,見鮑夏只有一只眼睛,還盯著他打量了不少時間。
可能見他們只有四個人,其中還有兩個半大孩子,便放了些戒心。
見船頭船尾還掛著漁網,船尾的漁箱還打開著,還有魚蝦在里頭拍打著水花,一臉莫名。這是打漁的還是賣貨的?
霍惜見對方打量,便笑著任他們打量。
想著對方大老遠來一趟,來者是客,便先用番話跟對方打了招呼。
那兩人眼露驚喜。能用言語溝通,不比雞同鴨講,比手劃腳的好?兩個番人又去了一些戒心。與霍惜攀談了起來。
不到一會,霍惜便知道了他們的來處,對方來自滿剌加,已拿到市舶司發的勘合,船上的貨已賣出一小半。
霍惜點頭,示意楊福進去拿東西。
鮑夏自番人上來一直盯著對方好奇地打量,這會見楊福給他使了眼色,忙垂了眸進船艙幫著拿東西。
二人很快便搬了幾個陶罐和幾包麻紙裹好的糖磚出來。
幾人席地在甲板上坐下,霍惜把陶罐里的白砂糖和糖磚打開給他們看。
兩個洋人學著霍惜的樣子,各拈了些送進嘴里。一嘗,眼睛都瞪圓了。也不客套了,立刻點頭,表示他們全要了,問有多少。
霍惜比了個八,跟他們說有八十石。
兩個洋人點頭,才八十石,他們的船能裝的很,哪會吃不下,還嫌少呢。這么好的東西,從來沒見過。
白色的糖,這些天從沒見衛朝的商人拿來販賣過。
接下來霍惜便與他們商談價錢。
在來的時候霍惜和楊福商議過白糖的價格,蔗糖今年的價格是三十五文一斤,一石蔗糖便是四兩二錢。
他們練白糖,損失了兩三石,又備了鐵鍋等物,成本也添了不少。他們這是獨家生意,不能賣便宜了。
霍惜便比了個手勢,要四十兩一石。
那兩人聽完,埋頭計算了一番,對著她又是搖頭又是擺手的,不同意。
跟她訴苦,說他們一路千里迢迢過來,花費不少,風高浪急,辛苦運回去還得加幾倍價錢賣到本國才能有得賺。
而且九死一生,還不知能不能活著回去。這要是四十兩一石,他們買了運回去,還得加價數倍賣出去,二兩一斤糖貴人也不會吃的。
霍惜便跟對方說這是獨門獨戶的生意,他們買了回去不會吃虧的。與對方討價還價。
明中后期,白糖才練出來時,明朝賣與洋人,還賣一二兩一斤。就是后期白糖白菜價,本朝人買了吃也要五六十文一斤。
她要這個價格一點都不貴。念他們辛苦,一點都不奸商。
兩人堅持了數輪,對方還是不同意,只接受三十兩一石。
三十兩一石已符合霍惜的預期。但她不想就這么答應了,顯得她的東西廉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