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紫漓脫口而出,隨即她意識到,也許自己突兀的反駁有些不合時宜,因為很顯然,她看到了凌漠宸那眼中閃出的詫異和不滿。
同樣感到萬分驚奇的,還有一桌子向她投來的目光。
“哎,都怪我,都怪我,瞧瞧,把我都高興糊涂了……”林宛碧笑著言語,試圖緩解這份尷尬。
夏紫漓頓了頓,趕忙改口說道:“嗯……我的意思是,以前不吃的東西,現在也應該多吃一些了,畢竟,養好身體最關鍵。”
片刻的沉默后,凌保全哈哈大笑道:“正是,正是,怎么說吃飯總要比吃藥要好的多啊。”
凌保全的聲音洪亮有力,極力贊同紫漓的觀點。
蔣若琴微微怔了怔,眼中閃過一絲暗暗的驚喜,她拿起筷子,又加了些菜放進紫漓面前的小碟中,說道:“喜歡吃就多吃點,不要想以前那樣,你的身子也就會慢慢好起來的。”
氣氛似乎又緩和了許多,大家開始你來我往的交談起來。凌漠宸的臉上籠著一層淡淡的陰云,他的目光掠過紫漓的臉,直了直后背,便不再多說什么。
夏紫漓覺得言多必失,立刻低下頭,開始默默吃飯。
仿佛已經過了很久她都沒有沾過油水了,這對她的體力的確是一種巨大的考驗,真是難以想象這位“少夫人”原來是怎么吃飯的,極有可能也是挑三揀四,飲食不均,才會體弱多病。
夏紫漓心里嘀咕著,不一會兒,便將面前的飯菜吃了個精光。
她拿起一旁的絹布擦了擦嘴,這才注意到眾人近乎吃驚的表情。
夏紫漓也眨了眨眼睛,回以眾人同樣不解的困惑。
她在腦子里極快的搜索著剛才的一幕,雖然吃得快,但她從小吃飯絕不吧嗒嘴,這并不能成為失態的理由吧。難道……
夏紫漓尷尬地笑了笑:“我……只是有些餓了。”
林宛碧看了看紫漓,笑著說道:“看來,張大夫給開的藥方真的是很有效果啊。”
“是啊,是啊,紫漓從小到大都沒有吃得這樣香過。”爹爹夏廣福也表示同意。
凌保全捋捋胡須,點了點頭,表示贊許:“張大夫果然是世外神醫吶。漠宸,這次,紫漓若能徹底恢復,可全是張大夫的功勞,你一定要好好的酬謝張大夫才是。”
凌漠宸的目光掠過紫漓面前的碗碟,點頭稱是。
一場晚飯,足足吃了大約兩個時辰。
時間長固然也就罷了,可是,整頓飯的過程幾乎都是以夏紫漓為中心,她的身體,她的病情,她的恢復,等等等等,這讓她不免覺得有些沉悶和羞赧,然而,也有另一種情愫在她心底慢慢升騰,那就是一種難以言喻的親情。
眾人的關心,夏紫漓自然能夠感受的到,對于這個世界,她原本是陌生的,恐懼的,可是如今,這種恐懼卻在不知不覺中煙消云散。
他們會是她的家人,會是她此生的港灣。
想到這里,夏紫漓的心里似乎也就不再感到不安,她甚至開始覺得自己已經逐漸融入了他們之中,他們的包容和關懷令她十分安慰,除了那個叫做凌漠宸的——丈夫!
不知為何,夏紫漓總是在潛意識里對他有一些抵觸,也許是這突然冒出來的尷尬身份,也許是他言談舉止中的疏離和強硬,夏紫漓不得而知,她只知道,她必須像適應其他人一樣,去適應這個奇怪的丈夫。
晚飯過后,天色已近黑暗。
沉沉暮色中,不知什么時候又開始下起了小雨。淅淅瀝瀝,無聲無息。
這惱人的梅雨季節不知何時才能過去,每每看到雨,夏紫漓的心情就會又沒來由的變得煩悶起來。
凌漠宸卻獨自撐著傘走在前面,而紫漓則由巧兒撐著油傘緊隨其后。
一路上,兩人都沒有說話,沉默的就如同此時的天空,偶爾幾聲蟲鳴傳來,在這濕漉漉的夜晚顯得格外的清亮。
回到院子,站在房門口,夏紫漓卻遲遲不肯走進去。
“怎么了?”凌漠宸回頭問道。
夏紫漓支支吾吾地說不出話來。
這樣的夜晚,孤男寡女共處一室,這……這讓她怎么能放松自如?雖然他們是名義上的夫妻,可是對于她來講,凌漠宸還只是個陌生人。要這樣跟他住在同一間屋子里,甚至同一張床上……她可是無論如何都接受不了的。
夏紫漓眉頭輕輕擰在一起,左顧右盼,抿著嘴唇,遲疑著就是不肯進屋。
“進來!”凌漠宸微微沉著一張臉,輕聲命令道。
夏紫漓一愣,即刻捏緊拳頭,眸含微怒,她就是不喜歡他一副不可一世的模樣!他越是要試圖高于她,她的那股子倔勁兒就越發的涌動不安。
夏紫漓憤憤地走了進去,抿著嘴站在桌旁,揚起倔強的小臉望著凌漠宸。
下一步,她該做什么?
下一步,他會做什么?
她在心里不停的猜測,然而,下一步,她卻只是愣在那里,因為,凌漠宸并沒有再看她。
他徑直走到柜子跟前,從里面取出幾件干凈的衣裳,然后一邊整理,一邊說道:“我有公事在身,要去一趟齊州,你的身體剛剛恢復,凡是都要多加注意。我已經吩咐過張大夫,讓他隔些日子再來瞧瞧,有什么不舒服的,記得要隨時跟他說起。”
原來是要出門。
從那次匆匆一瞥之后,夏紫漓就再沒有見過凌漠宸的人,直到今天晚飯出現,卻只是回來告訴她他下一次外出的消息。對此,夏紫漓一點兒也不關心,她不想知道他去了哪兒,也不想知道他去做什么,也許,從她的潛意識來講,凌漠宸的外出似乎要更好于他的留守。
“什么時候走?”夏紫漓隨口問道。
“連夜就走。”凌漠宸沒有抬頭,雙手依然忙著收拾東西。
“去幾天呢?”
凌漠宸抬起頭來,眼中又冒出像剛才那樣的不滿情緒,他頓了頓,似乎要說什么,但又咽下肚去,只簡單回答了兩個字:“不知。”
夏紫漓也同讓為他的態度而惹得輕皺起了眉頭。難道她問了讓他很難以啟齒的問題嗎?這樣都會覺得不耐煩,可想而知原先的少夫人究竟怎樣的畏畏縮縮。她不再理他,轉而走到窗前。
“每天煎好的藥要按時服用。”凌漠宸繼續自顧自的叮嚀著。
“嗯。”夏紫漓回答的心不在焉。
“梅雨還得要下上一陣子,這幾天就不要出門了,以免受得風寒。”凌漠宸繼續著手里的忙活,聲音低沉,但總有一副交代屬下的意味。
“嗯。”夏紫漓輕哼一聲,也算是回答了他。
“身子不好,那些織繡的活兒也就不要做了,一切都等養好身子再說。”
凌漠宸的話讓夏紫漓忍不住輕笑出聲,她哪里會做什么織繡的活兒,曾經的生活里,什么東西都可以買得到,就連縫縫補補的活兒,都極少再去碰觸,更何況什么織繡,在夏紫漓的腦子里,那只是旅游勝地的紀念品而已吧。而這樣的官家太太,平日里就整天捻線織繡,大門不出,二門不邁,光是想想,就足夠她難以忍受了。
“怎么?”凌漠宸的聲音突兀打斷了她。
夏紫漓一愣,搖頭微微一笑:“沒什么,我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