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七六章侍疾(二)
荀卿染瞪了麥芽一眼,示意她退開,又對齊二夫人陪笑道,“這丫頭慣是有口無心,極笨的。太太肯讓她伺候,我可不放心。況且,就算我手腳笨些,可卻是太太的兒媳婦,總比丫頭們要盡心。”
“你一定要如此,也就罷了。”齊二夫人這才滿意地說道。
麥芽和寶珠看這情形,知道荀卿染是免不了要在此值夜的,卻無論如何都不能讓荀卿染睡那薄席,寶珠悄悄抱了薄席出去,麥芽快手快腳地將荀卿染的被褥鋪在地上。
這一晚,不用說,是十分的。齊二夫人要茶水若干次,起來用馬桶若干次,喊腰酸腿疼要荀卿染捶腿若干次等等等等。荀卿染也是第一次知道,原來值夜竟還有這許多花樣。
天光放亮,齊二夫人也許是支撐不住了,睡了過去,荀卿染這才能閉上眼睛打了個盹。
只是,卯時一到,荀卿染還是要如常一樣起身。為了不驚擾了齊二夫人,荀卿染輕手輕腳到了外間來,麥芽和寶珠兩個昨夜也沒回寧遠居,這時忙過來,伺候荀卿染梳洗。
荀卿染對著鏡子看了看,多虧年輕,熬了這么一個晚上,看起來也沒什么。
過了一會,齊攸、齊儀、大奶、齊婉麗等人過來給荀卿染請安。荀卿染帶著人進去,看著地上還沒收拾好的鋪蓋,荀卿染忙吩咐麥芽將鋪蓋收拾起來。
齊二夫人卻是睡的極香,眾人不好打擾,就都退出來。
荀卿染就趁這個空隙,回寧遠居,打點齊攸出門所用之物。
齊攸只讓麥芽和桔梗打點,對荀卿染道,“你先歇一歇。”
荀卿染搖頭,她做到了這個程度,也不在乎這一時半會的。
打發齊攸出了門,荀卿染依舊回到祈年堂,齊二夫人還沒醒,荀卿染就和齊婉麗處置了一會家事,等齊二夫人醒了,就有丫頭叫了荀卿染過去。
齊二夫人顯然對荀卿染是高標準嚴要求。
“比起丫頭們還生疏了些。”齊二夫人道。
荀卿染陪笑,“還要太太多教導。”
伺候著齊二夫人梳洗、吃過早飯,荀卿染又親自熬藥,服侍齊二夫人吃了下去。
齊二夫人躺在床上,半閉著眼睛,指了指旁邊的美人拳。彩蝶忙上前去拿起美人拳,跪到床頭,替齊二夫人捶起來。
齊二夫人卻無論如何不能滿意,不是輕了就是重了,說的彩蝶眼圈泛紅。
“你這丫頭,果然是個笨的。方才太太還夸,這捶腿還是四奶奶捶的好,力道正到好處那。”張嬤嬤在旁訓斥彩蝶,順便夸贊荀卿染。
齊二夫人沒吭聲。
荀卿染知道,張嬤嬤這話是說給她聽的,就算不是齊二夫人授意,也是迎合了齊二夫人的想法。
“太太不嫌棄,我來伺候太太。”荀卿染道,上前接了彩蝶手里的美人拳。
彩蝶低著頭退了出去,齊二夫人愜意地閉起了眼睛。
“四奶奶果真是個孝順的,這哪戶人家的媳婦都比不了。”張嬤嬤咧著嘴贊道。
“不過是做媳婦的本份罷了,嬤嬤這樣夸獎,倒讓人過意不去。”荀卿染好脾氣的笑笑。
荀卿染的力道確實輕重適當,齊二夫人身心舒暢,心中想到,畢竟還是做嫡母的了解手底下的庶女。還是她二妹說,荀卿染是自小讀著《女誡》、《孝經》這類書長大的,又經過了有意的教導,那些孝道規矩早就深入骨髓,與其打主意讓荀卿染因本事不足而出丑,不如在這孝和順上面做文章,就能把荀卿染制的死死的。
伴隨著荀卿染有節奏的敲打,齊二夫人睡了過去,入睡前不禁感嘆,她的二妹,在教育庶女方面果真有獨到之處。
“四奶奶服侍太太如此用心,只怕太太以后都不習慣別人伺候了那。”眼看著齊二夫人似乎睡著了,張嬤嬤并沒有走,只站在一邊“陪著”荀卿染。
荀卿染手下不停,抬眼看了看張嬤嬤。
“能長久跟在太太身邊伺候,那是我的福氣了。”一副極為恭順的小媳婦樣。
“四奶奶真孝順。”張嬤嬤陪笑。
等荀卿染低下頭,看不到她時,張嬤嬤那諂笑就變成了嘲諷的笑,果然是從小被教育的傻了,有才能又如何,還不是被齊二夫人制住了。
一個小丫頭在外面探了下頭,張嬤嬤看到了,就跟了出去。
有張嬤嬤在跟前,荀卿染就不能停手。現在張嬤嬤出去了,荀卿染見齊二夫人睡的很熟,便停下來,揉了揉自家酸酸的腰和腿。
“嗯,染丫頭那。”齊二夫人卻突然睜眼。
荀卿染趕忙直了腰身,又替齊二夫人捶腿。
齊二夫人這才又閉了眼。
荀卿染暗自腹誹,齊二夫人這難道是天份,還是她根本就沒睡著。
一會工夫,張嬤嬤去而復返,到齊二夫人身邊,輕輕叫起齊二夫人,“太太,荀家太太來了。”
齊二夫人睜開眼,“快請進來。”
荀卿染就要起身,去迎接方氏。
“只讓張家的去好了,你母親知道你在伺候我,不會怪你的。”齊二夫人慈愛地說道。
稍頃,張嬤嬤陪著方氏進來,荀淑蘭跟在方氏身后。
方氏一進門,第一眼便看到跪在腳踏上給齊二夫人捶腿的荀卿染。方氏的眼睛立刻就亮了,眉眼都帶上了笑,用力忍著才沒笑出聲來。
“大姐,怎么你病的這樣嚴重,我帶著蘭兒來看你了。”方氏說著,快步走到齊二夫人身邊,抓了齊二夫人的手,關切地問道。
荀卿染卻是心中一動,齊二夫人病了,這消息并未往外傳。怎地方氏就知道了,來的這樣快。
荀淑蘭在方氏身后,也上前來,經過荀卿染身邊,她裝作不經意在荀卿染的裙子上踩了一腳。
荀卿染自然看到了,又好氣又好笑。如果說荀淑蘭這舉動如小孩子般幼稚,可小孩子心性沒這么惡毒。若說是大家閨秀,可這舉動實在是上不的臺面。
荀卿染從容地站起身,要為方氏端茶。
“這里這么多丫頭婆子,哪里用的著你。你只管好生伺候你婆婆。”方氏道。
荀卿染黑線,方氏也好意思說這么多丫頭婆子,不用她伺候。這是紅果果的兩套標準,不講理,一句話里體現的淋漓盡致。
“是啊,在家時,母親總說三姐姐最孝順,果然,如今對姨媽也是如此。”荀淑蘭笑道。
這母女倆是專門來看她的吧,荀卿染心道。
如此過了一會,方氏和齊二夫人不過說些沒有內容的家常。荀淑蘭心情頗佳,眼睛只在荀卿染身上打轉,似乎看著荀卿染就是她極大的享受。
“你忙了這半日,也去歇歇吧,免得人說我不知道心疼媳婦。”齊二夫人終于對荀卿染說道。
荀卿染知道這是齊二夫人要和方氏說體己的話,略謙讓了一番,也就站起身。她也沒留在祈年堂,而是從祈年堂出來,到宜年居看望容氏。
“你若受不住,便罷了,我去和你婆婆說。”容氏看著荀卿染道。
荀卿染忙抖擻了精神,“老太太心疼我,我知道。我沒什么,不過勞累幾天,也是為四爺盡孝。伺候好了太太,讓太太心里高興,于一家人都有好處。家和萬事興,我是齊家的媳婦,受老太太和四爺的庇護,也該做點事。”
容氏嘆了口氣,也就沒再說什么。
荀卿染在宜年居陪著容氏說了一會話,就又回祈年堂來。這次卻是從后面角門進的院子。因為是晌午,后院靜悄悄的,并沒什么人。荀卿染沿著回廊往前來,月亮門口有個丫頭正在打盹,荀卿染走到近前,這丫頭才看見,慌忙站起來,卻不和荀卿染見禮,就往里面跑。
荀卿染皺了皺眉,麥芽早搶先一步,抓住了那丫頭。
“別讓她叫嚷驚擾了人,好好問問她,是哪里的,做什么,怎么見了我就跑。”荀卿染吩咐。
麥芽就將那丫頭帶了下去。
荀卿染自己從后門進來,穿堂內,一個媳婦子正端了盤瓜果。那媳婦子見了荀卿染,似乎微微愣了一下,卻似沒看到荀卿染一般,只轉進了里面。
“我這買了些瓜果,大家分著吃了。莫在這里,人來人往的。”那媳婦子進了里面,就將守在那里幾個丫頭婆子帶到旁邊隔間里去,還順手關了門。
荀卿染心下驚疑不定,那個媳婦子她是認得的,是內宅燈油蠟燭買辦沈良的媳婦,人稱沈良家的。
這沈良家的是什么意思?
荀卿染暢通無阻地進了屋內,堂屋卻是沒人伺候。齊二夫人臥房的門簾落著,門也關的嚴嚴的。對過西梢間的門卻開著,彩蝶坐在一個小杌子上,正瞅著這邊門口。
荀卿染正要叫彩蝶,彩蝶卻低下頭,只顧做起了針線。
荀卿染疑心更重,這幾個人是怎么回事,難道有什么陰謀。她心思轉了轉,她是堂堂正正的齊府四奶奶,來這里是侍疾,卻是沒什么可怕的。
這么想著,荀卿染卻下意識地放輕了步子,徑自走到齊二夫人臥房門外,卻突地頓住了腳步。
“還是大姐有手段,將那丫頭制的服服帖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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