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真的是天不亮就起了床。
因為緣覺寺的早課是寅正二刻到卯初二刻,也就是四點半到五點半,所以真正誠心拜佛的,都會在五點半之前到。
而唐時錦就算練武,也是五點半才起的,再說這陣子根本就沒練,每天睡到自然醒有木有?
所以勉強起來之后,還困的滿眼是淚。
炎柏葳看她迷迷糊糊,忍不住笑道:“真有這么困?我背著你?”
唐時錦擺了擺手,仍舊蔫蔫的,炎柏葳就直接把人提起來背到身上,一邊道:“不許睡著,不然容易著涼。”
唐時錦糯糯道:“困,所以我才要走走。”
炎柏葳輕聲哄她:“不怕,我跟你說話。”
他就道:“你去了,有沒有什么想問的?”№Ⅰ№Ⅰ
“沒有,”唐時錦道:“我命不由天,我還是自己親手賺錢比較踏實。”
炎柏葳笑了一聲:“那你上過香,在那兒等我一會兒,我想問無明大師幾個問題。”
他給她解釋:“無明大師一般不出來,我要去后頭找他,所以時間可能會略長,我盡量半個時辰內出來,你不許亂跑,聽到沒?”
唐時錦道:“哦。”
一邊聊著,就上了山,外頭居然還有幾個等著上頭柱香的人,唐時錦也沒跟他們搶,立等著早課罷了,就進去上了香,添了香油錢,又單獨給魏氏兩人的長明燈添了油錢。
從大殿出來,炎柏葳對她示意了一下,給她留了一半人,便轉身向后走,唐時錦就自己在這兒溜達。№Ⅰ№Ⅰ
這間寺廟名聲在外,卻十分清靜,外頭連個賣香燭紙錢的也沒有,唐時錦對這種青燈古佛的清冷環境天生不感冒,轉了一圈兒,就找了個地方坐下了,來回的看著上香的人。
那邊炎柏葳去了后頭。
他與無明大師是舊識,交情莫逆,通了名,便直接進了無明大師的禪房。
仁一幾人迅速散開四處警戒。
無明大師和顏悅色的道:“殿下。”
炎柏葳急擺手:“莫再如此稱呼。”
無明大師點了點頭,炎柏葳道:“不瞞大師,我欲……重返東宮,大師可有何要說的?”
無明大師:“那請問殿下,此念是由何處起??”
炎柏葳道:“我之前中毒,命不久矣,故,什么都做不了,痊愈之后,我就一直在想這個問題。我細細想過,并非全為錦兒,也并非全為百姓,我是因與錦兒相識,才對百姓之苦漸漸感同身受,故有此意的。”
無明大師點了點頭。
炎柏葳道:“這可錯了?”
“無關對錯。”無明大師道:“縱然你是為一人而生出此念,也并非是錯。”
炎柏葳點了點頭,遲疑了下。
但他心里始終忘不了她酒后歌曰:“子民景仰兮祖龍在天,浴我春雨兮賜我豐年。”
便又道:“那大師,錦兒她是否尋常人?她與我所圖之事,是否有關系?”
無明大師搖了搖頭:“不可說。”№Ⅰ№Ⅰ
炎柏葳微微凝眉。
佛曰不可說,當真有不少高僧常說這句話,但無明大師倒是很少說這個。
難道他想錯了?
炎柏葳沉默良久:“我們可會終生福禍共擔、休戚與共?
無明大師仍是搖頭:“不可說。”
炎柏葳眉頭一凝:“大師這是什么意思?”
無明大師道:“這要看你了。”
“看我?何意?”
無明大師道:“那位女施主,心志堅韌,做事果決,倒是你心性未定,故,前路莫測,吉兇難卜。”
炎柏葳愕然。
他沒想到,事至今日,年過弱冠,他會被無明大師給了這么一個斷語。№Ⅰ№Ⅰ
身為一個已經“薨逝多年”,只能頂著別人的名字活著的先太子,他當真不知道他此時生出重回東宮,或者說奪取天下之念,對是不對,所以他才要來見一見無明大師。
這就是今日他來的主旨。
而其它的,雖然他問,心里卻已經有了結果。
可萬沒想到,他所兩難的,無明大師沒有阻止,他所篤定的,無明大師卻語焉不詳?
心性未定?
他曾是東宮太子,身邊環繞著十余師長,經歷著最嚴苛的教導,連舉手投足,每一句話每個神情,都有規矩,每日都能收幾封勸誡書、做無數的功課……卻自以為是被愛的。
哪怕每一次見父皇都不曾見過他一次笑臉,句句都是訓斥……也只以為這才是嚴父。№Ⅰ№Ⅰ
他必是愛他的,否則他不會把太子之位給他。
一直到后來,遇上意外,死里逃生之后,才發現什么都變了
他的“死訊”已經通傳天下,而他的四弟已經頂替了他的位置。
他只想再見父皇一面,卻被他親手灌了毒。
這之后,就是一系列的事情。
母后的死、安寧侯府的消失,漸漸的,他終于明白了,原來他與母后,自始至終,就是一場笑話。
原來他的父皇,從來就不愛他。
之后他流落江湖,自份必死,所以他從未刻意做任何事,也未刻意交過朋友,再之后,他遇到了唐時錦。
這個意外中的意外。
他從三歲到十五歲,相處的只有老師,只偶爾能見母親,十五歲之后相處的只有奚淵穆,這么說來,倒真的是與唐時錦認識之后,過的才是日子。
她太有煙火氣了,太有趣了,讓他根本就無法置身事外。
但他認識她還不太久,所以,即便他經歷過這么多,也仍舊不算有“閱歷”,難道是因為這個,所以才被大師斷為“心性未定”?
炎柏葳背著手兒一路沉吟,眉頭緊鎖。
唐時錦坐在路邊,雙手托著腮看人。
炎柏葳一看她看的,是一個穿學子衫的少年,就是眉頭一皺。
他快步上前,正要說話,就見唐時錦忽然站了起來,然后她快步追上那兩人,道:“這位大嬸!”
那少年與大嬸兩人,神情木木的,也沒有聽到,唐時錦仍是叫了兩聲,然后才快步繞到他們面前,伸出手:“大嬸,這小錁子是不是你們掉的?”
那大嬸一眼看到她手里小小的金錁子,雙眼猛的大睜。
然后她呆呆的道:“我,我……”
她一時滿臉糾結,顫著聲音,說不出話來。
旁邊的少年極為清瘦,雙眼定定的看著她,也是神情復雜。
唐時錦道:“是我親眼看到從你們身上掉下來的,如果不是你們的……那興許是神仙顯靈?”
“對!對!”大嬸顫聲道:“定是神仙顯靈!佛祖保佑!”
她轉回身,向著大殿的方向,拼命的磕起頭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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