抱著裝有蓮花渠地契的木匣子,陸挽瀾縮著腦袋面對著書房角落里,一排花梨木的架格旁。
隨著“吱呀”一聲,房門被打開復又關緊,一抹寒冷的氣息遂從門口處緩緩朝她襲來。
陸挽瀾緩緩吐出一口濁氣,心中竟忽然有些忐忑。
奇怪,姐賣自己的地,賣多少銀子是姐的自由,這會兒心虛什么?
再說了,剛剛姐可是被刺殺未遂的人,現在蕭晏之就算是再生氣,也不會發脾氣吧?
四哥也真是的,就這么嚷嚷著進來……
“王妃在想什么?”
正在腹誹之時,陸挽瀾忽然感覺耳朵一癢,滿臉愁容瞬間僵住。她下意識轉過頭看去,身后的男人已不知不覺來到自己身后,此時正安安靜靜盯著自己的眼睛。
眼神好像在笑,又好像沒有,讓人分辨不出情緒。
因為兩人距離太近,陸挽瀾生怕撞上他,急急向后錯了兩步,卻不知撞到架格上的什么東西,硌得她后背生疼,倒吸一口冷氣。
蕭晏之見這小人兒面目奇怪,又低頭掃了一眼她的雙手,還在死死攥著那個木匣子,許是因為過分緊張,連指尖都有些泛白。
一雙深褐色的瞳仁從她脖頸的發絲緩緩滑過,定在她身后架格第二層抽屜上的螭紋青銅鎖扣上。
陸挽瀾見他不說話,尷尬地彎了彎嘴角:“哦,臣妾是在想……”
尬聊還沒開始,卻見男人的手臂直接掠過她脖頸,“嘩啦”一聲拉開了身旁的抽屜。
“想什么?”
蕭晏之隨口一問,接著又向前走了一步,探著身子垂眸查看抽屜的內里,似乎是在找什么東西。
突然的靠近,讓陸挽瀾猛地吸氣,清冽的松香瞬間盈滿鼻腔,她強咽下一口口水。
心里的小兔子又開始撲通撲通狂跳不止。
妖孽的男人,干嘛貼的這么近?!
“那個……臣妾是在想,想今天的刺客還有那個郡主……”
“嗯?不在這里?”蕭晏之側著臉頰,右手在抽屜里摸了半天,有些驚訝地自言自語,“難道本王記錯了?”
說完,便又“嚯”地將抽屜關上,兩手隨后從陸挽瀾脖頸兩側,向架格的上層探去。
他找得頗為認真,甚至連寢衣下半赤的胸膛,被面前的小人兒盡收眼底都全然不顧。
此時的陸挽瀾,哪還管得上什么刺客,什么地契。她只覺得口干舌燥,鼻孔滾燙,就連呼吸都開始急促起來!
這算什么?
書架咚?
勾引?
可是,可是今天不行啊……
蕭晏之抬手挪動了兩摞書冊,又淡淡地回應陸挽瀾方才的話:“今日王府的刺客沒必要留活口,本王已下令除掉,王妃不用掛心。”
“啊?全、全除掉了?”
聽到他說話輕輕飄飄,竟然不拷問一下幕后主使,就這么把刺客全都殺了,陸挽瀾對他的魯莽有些驚訝。
這不像蕭晏之做事滴水不漏的風格啊!
“嗯。”
他低頭看了看陸挽瀾忽然仰起的小臉,緋色的面頰似是掛了兩朵云霞,一直蔓延到耳根,順著頸子漫進織花錦緞的斗篷里。
她扇了兩下蝶翼般的睫毛,不太明白他這樣做的原因。
兩汪澄澈如湖面的雙眸,天真又充滿疑問,卻將蕭晏之的眼神緊緊鉤住。他挑了挑眉,嘴角的淺笑透著些許的嘲弄:
“二舅哥不是已經把幕后主使搬到床上了?”
“啊?”陸挽瀾忽然想到這茬,瞬間便覺得蕭晏之所做也沒什么不妥,便又小雞啄米般點了點頭:“對,對,王爺干得漂亮!”
說完,便又見蕭晏之抬起頭,向自己頭頂上方看去,抬手將架格上一個看起來毫不起眼的木匣子拿在手中:“原來在這。”
話音一落,陸挽瀾便覺得面前空間豁然開朗,蕭晏之已重新端正地站在自己面前,她擦了擦額頭上的薄汗,準備溜之大吉:
“王爺找到東西就好,那臣妾先去休息……”
誰知,她剛一踏出腳步,蕭晏之大手一揮便將藕臂箍住,整個人還未反應過來便被重重按在架格上:
“王妃別急著走。”
陸挽瀾勉強擠了個笑容:“王爺還有何事?”
“何事?”
蕭晏之聽她話中語氣,似乎是不愿與自己多待,方才緩緩軟下來的眸子又重新蒙了霜塵。
她還真是,一如既往的難以琢磨。
他輕笑一聲,隨后松開了放在她肩頭的大掌,淡淡道:
“本王想和王妃做個交換。”
說著,轉身將木匣子放在桌上打開,從里頭拿出一疊文書,送到陸挽瀾面前:“用這個跟你換蓮花渠那塊地。”
“這是什么?”
陸挽瀾伸手接過,撇了撇嘴將文書展于面前,待看清上頭的文字后便又塞了回去:“這荒山野嶺的地方,臣妾要來做什么?”
“真的不要?”蕭晏之沒有接過,只是輕嘆口氣坐了下來,“你可以問問四舅哥,再做決斷,本王可以等。”
“這有什么可稀罕的?我四哥才不會同意呢。”
見他如此自信,陸挽瀾嘴上雖然嫌棄,可還是將文書與那蓮花渠的地契一起收好:“不過看在王爺的面子上,臣妾就勉為其難地跟他商量一下。”
正眉飛色舞地說著,她眼神隨意瞟了一眼桌上的木匣子,便看見一朵少女的珠花躺在里面,笑容瞬間凝固在嘴角:
“這是什么?”
陸挽瀾眼疾手快,說完便將木匣子從蕭晏之面前抓了起來。
“放肆!”
蕭晏之見狀,急忙抬手去搶。
他想阻止她,可是現在陸挽瀾內力恢復,竟與自己不相上下,只是一想到她肩頭上的傷還沒好全,蕭晏之不忍她動用太強的內力,手勁僵持了一會兒便又松了下去。
似是得到了什么寶貝,陸挽瀾格外開心,拾起那朵女童的珠花故作好奇的問道:
“王爺怎么會有小女孩兒家的東西?還這樣寶貝著?”
接著又從里面找出一個蠟做的箭頭:“這是什么?這不是初學射箭時候用的嗎?王爺還留著?”
“這還有半塊摔碎的玉佩?”
“撥浪鼓?王爺這是你小時候的東西?母妃真是不容易,竟然把這些都給你留著……”
陸挽瀾每拿出一樣,就要笑話一句,只顧著埋頭看這些個小玩意,卻沒看見蕭晏之的拳頭緊張地攥起來又松開,松開復又攥緊。
他對她前世的愛慕,全都在里面了。
十歲,見她出生。
十三歲,聽她咿呀學語。
十五歲,見她招貓逗狗。
十八歲,見她拉弓射箭。
二十三歲,見她豆蔻御馬。
二十五歲,見她亭亭玉立。
他本以為自己可以等她慢慢長大,三書六禮明媒正娶把她好好疼愛。
可是上一世的愛慕,只停在了十八歲。從那以后,這個匣子和里面的秘密就是個笑話。
心里正掙扎著,卻聽陸挽瀾又驚呼一聲:
“誒?還有一本畫冊?”
說完,便要打開。
蕭晏之皺眉,里面,都是他的卑微。
“陸挽瀾,你夠了!”
說著便再也顧不得她肩頭的傷,抬手去奪,隨著他長袖一揮,袖中那本黑色封皮的精品畫冊便掉落在地。
好巧不巧地,整本畫冊竟然就這樣攤開在兩人之間,蕭晏之垂眸一掃,眸心霎時濺出了火花。
很好!
“王妃就這么等不及?”
“我……”
陸挽瀾見他面色鐵青向自己走來,驀然提了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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