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歡喜瞄了身旁的薛尋一眼,不禁暗暗撇了撇嘴。
薛尋老是說,他不是故意不去另尋他主,他只是還沒找到一個他認可的、值得他去輔佐的人。
但虞歡喜知道,薛尋就是放不下陛下。
他可以說,是陛下身邊,最無法接受陛下已是逝去的人之一。
只是,以他的能力,他若就這般慢慢退出朝堂,實在是件可惜的事情。
為了這件事,他這些年,都不知道與他吵過多少回了。
薛尋暗暗握了握拳,剛想不管不顧地繼續把心中的問題問出口,就見恒都督已是走到了都督夫人身旁,拉起她的手道:“走罷,時間快到了。”
時顏揚眉看了他一眼,笑著看向薛尋,“等事情說完,我再去找薛刺史罷。”
說完,就轉身,和身旁的男人離開了。
薛尋看著他們離去的背影,張了張嘴,終是長長地嘆了口氣。
“走罷,”虞歡喜看著某人這垂頭喪氣活像被主人拋棄了的小狗的樣子,不禁有些好笑,率先邁開腳步悠悠道:“薛刺史,有些事情,你該是要誠實地面對自己的內心了。”
薛尋身子微僵。
他哪里不明白虞歡喜這句話的意思,他是讓他正視陛下已是逝去這件事。
這些年來,他也規勸過他很多回了。
他不認同他的說法,他哪是那般自欺欺人的人,他自是知道,他的陛下沒了,再也不可能回來了。
只是,他也無法在短短三年里,就忘記過往的一切,轉而去輔佐旁的人罷了。
走在前頭的時顏回想著方才薛尋的表情,一時也想不出,他想找她說什么。
看他的樣子,他應該還沒有懷疑她的身份。
事實上,薛尋雖然博學多才,但在這些人際交往的事情上,一向有些遲鈍。
時顏剛認識他那會兒,他就是個只會埋頭苦讀的窮書生,性子單純耿直得讓人忍俊不禁。
她最開始接近他的時候,他還以為她對他真的有那方面的意思,緊張得連話都說不全,還對她道:“陛……陛下,他們都說你想讓臣侍寢,臣……臣什么都不會,只會讀書寫文章,若……若不然,你挑一本書,臣可以徹夜為你誦讀。”
想到他那時候委屈巴巴又緊張兮兮的表情,時顏忍不住低低笑出聲來。
一旁的男人瞥了她一眼,淡淡道:“見到舊人,就這般高興?”
時顏抬眸看著他,嘖嘖笑道:“這醋味兒都要溢出來了,恒都督,中午你可要吃餃子,連醋都不用蘸了。”
恒景不動聲色地緊了緊握著她的手,一本正經道:“也好,只要你陪我吃,吃什么都好。”
時顏又忍不住“噗嗤”一聲笑出來,只覺得這男人是越來越可愛了,主動伸手抱住他的手臂,道:“我不是說了,我與薛尋之間什么都沒有嗎?那家伙遲鈍得很,我懷疑他壓根就不懂男女間那些事。”
“哦?”恒景眉毛一揚,悠悠道:“這說得,陛下似乎很懂?”
他如今自是知道薛尋和阿顏之間什么都沒有,比起薛尋,他更在意的是千問閣那個小子。
時顏大言不慚地點了點頭,道:“略懂,略懂。”
恒景倒是沒想到她竟然真的承認了,不禁氣笑了,懲罰一般地又緊了緊握著她的手。
“略懂是多懂?臣可是要跟陛下好好請教請教了。”
時顏被他的表情逗得笑個不停,干脆賴在他身上,讓他拖著自己走,笑瞇瞇道:“反正啊,你別亂吃醋便是了,我也不是什么男人都看得上眼的?那句話怎么說來著,我向來是萬花叢中過,片葉不沾身,最后,也就沾了你這片葉子而已。”
恒景看著身旁這個毫無形象的女子,嘴角不禁微揚,鳳眸里蘊著滿滿的柔情。
過了一會兒,他低低說了句:“你當初收的人,一個兩個倒都挺忠心的。”
時顏一時沒聽清他的話,剛想讓他再說一遍,忽地,眼前就出現了一個身姿挺拔,一張年輕的臉仿佛布滿陰云的少年。
時顏腳步微頓,連忙不動聲色地站直身子,放開身旁的男人,微微笑道:“宗護法來了?林閣主應該也到了罷?”
看著面前女子的笑靨,宗向南心底刺痛,垂眸有些狼狽地道:“我們很早就來了,卻一直沒看到人,我擔心……你有什么事,便在大門口等著。”
時顏不禁抬頭看了看日頭,她應該是剛剛趕上時間了罷,怎么聽他說的,她遲到了很久似的。
莫非是她派去傳信的人說錯了時間。
恒景握緊了身旁人的手,似笑非笑地看著面前的少年道:“宗護法多慮了,有我在,我自是會護好我的夫人。”
宗向南心底又是狠狠一刺,終是忍不住,眼底溢滿殺氣地看了面前的男人一眼,但在被女子察覺前便收了回來,轉頭走回客棧里,沉聲道:“進去說話罷。”
時顏看著這陰晴不定的少年,有些無奈。
她都不太清楚,要怎么跟如今的宗向南相處了。
莫非這就是傳說中的青春叛逆期?
而且,若她想得沒有錯的話,這小子……
“怎的這般看著別人的背影發呆?莫非這就是你萬花叢中過,片葉不沾身的其中一片葉子。”一旁的男人忽地微微俯身,在她的耳邊低聲道。
感覺到他溫熱的氣息,時顏的臉不禁紅了紅,瞪了他一眼道:“說什么呢,他不過是個孩子,我有這么禽獸么?”
這般說著的時候,她不禁想到了那天宗向南醉酒后的那個擁抱,有些心虛。
恒景嘴角揚了揚,沒再說什么,只是眼底,有幾分涼意在流轉。
呵,孩子。
那小子可完全沒把自己當做孩子啊。
兩人進去后,果然見林也已是悠悠然地在里面等著了,見到他們,還朝他們舉了舉手中的杯子,笑道:“夫人和都督昨晚休息得可好?”
時顏忍不住笑笑,“還行,倒是林閣主,不管在哪里,都似乎是這樣一副閑逸灑脫的樣子呢。”
“夫人莫非還羨慕起我來了?”林也輕笑著,給恒景和時顏面前的杯子滿上了清茶,道:“我跟夫人和都督不同,只是一介俗人,做不了什么大事,煩惱的事情,自也沒有都督和夫人多了。”
幾人閑聊了一會兒,薛尋和虞歡喜也到了。
林也看了一眼薛尋,好笑道:“薛刺史莫非昨晚沒休息好?瞧著似乎沒什么jing氣神啊。”
薛尋幽幽地看了他一眼,他什么都知道,自然不懂唯一被蒙在鼓中的他的痛苦了!
他見林也給他滿上了面前的茶杯,拿起杯子甚是豪邁地一口悶了,把喝茶這件事喝出了喝酒的氣勢,砰地一下把杯子放回了桌面上,有些破罐子破摔地道:“夫人把我們聚在這里想說些什么,請說罷!”
時顏有些奇怪地看了他一眼,實在搞不懂這家伙在說些什么,但還是依言開口道:“在座的都是聰明人,估計都想到我想說些什么了。
如今,幾乎整個西南道都已是在我們的掌控之下,但朝廷定然不會眼睜睜看著我們就這樣占據西南道。
我不清楚各位先前的心思,但大家會聚在這里,定然都是對朝廷有所不滿的,而且如今,我們也沒有回頭路可以走了。”
頓了頓,她眼眸微沉,道:“恒都督與我,近期都會留在西南道,我希望各位能留下來,幫我們一起建設西南道,并為以后推翻韓圻年所在的朝廷做準備。”
她話說到這里,他們還有什么不明白的。
在場幾人都不禁靜默了片刻,忽地,林也輕笑一聲道:“如此,我們是要光明正大地做這個叛軍了?如此甚好,甚好,聽著甚是刺激啊。”
宗向南嘴角緊抿,毫不猶豫地道:“我會留下來。”
不管怎么樣,只要阿姐在這里,他就會留下來。
虞歡喜單手托腮,閑閑地看了時顏一眼,輕笑道:“想必夫人的問題也不是問我這個閑人的罷?但我在望京時一直住在都督府,如今在韓圻年心中,我大抵已是恒都督的同黨了,我便是想離開,也離開不了。
我這條小命,我還是很珍惜的。”
時顏不禁嘴角微抽。
這種話他說出來,就不會覺得心虛嘛!
然而,就在這時,一個不敢置信的聲音有些突兀地響起,“你們……你們竟然這般輕易就決定留下來了?你們確定都想好了嗎?”
薛尋滿臉震驚看著林也幾人,只覺得,他已經完全無法理解這事情的走向了。
他們難道不知道,他們留下來的意思,就是要輔佐恒都督嗎?
他不是要求他們要一輩子忠于陛下,只是,在他看來,選擇對某個人效忠,應是件很嚴肅、需要深思熟慮的事情。
當初他決定效忠陛下,也是想了很久之后的結果。
他無法接受,他們會那般輕易就決定效忠恒都督,就仿佛,這件事本就理所應當,完全不需要思考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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