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零年代好生活_影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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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是張秀禾一直傻站著沒動彈,趙紅英危險的瞇了瞇眼睛,剛要說什么,張秀禾猛的回過神來,扭頭就往灶間沖去,轉瞬就沒了蹤影。
其他人見狀,當然是能跑多遠就跑多遠,生怕被受了牽連。唯獨只有袁弟來,遲疑的立在堂屋里,不安的絞著手指,一副心神不寧的模樣。
趙紅英一貫看不上老三媳婦,要不是她家老三太沒用,沒本事長得還寒磣,都二十好幾了還沒討到媳婦兒,她也不會看上袁弟來。
這袁弟來甭管怎么說,模樣還是不賴的,就是身子骨太差,養了都兩年了,還是身無二兩肉。更別提當初相媳婦兒的時候,那可真的是一陣風就能刮跑。此外,老袁家的名聲也不好,男的好吃懶做百無一用,女的更是生來一副受氣媳婦兒樣,說個說比蚊子還小聲,叫人聽著就來氣。
“杵這兒干啥?多吃點兒多喝點兒,可別餓著我的喜寶。”趙紅英皺著眉頭瞪了袁弟來一眼,目光還在她那平坦的胸前停留了一瞬,心下忍不住嘆氣。
這要是喜寶是從老大媳婦肚子里出來的,她還用得著操這份心?咋就偏偏輪到老三媳婦兒呢?要不仔細養著,真怕冷不丁就給斷了奶,叫她的喜寶白白跟著遭了罪。
這日過后,宋衛國背了兩袋子粗糧就往縣里去了。晚間回來時,他告訴趙紅英,妹子家里雖然還沒斷炊,可縣里的糧店的確已經有兩日沒開門了。
城里人吃的是供應糧,每人每月都限量供應的,原本前兩日就該供應這個月的新糧了,可誰知,糧食遲遲沒收上來,縣里的三家糧店齊刷刷關了門,去問了也不知道啥時候會有糧食。偏偏城里人極少有囤糧的習慣,再說就是想囤糧也沒轍兒啊,誰叫每月的供應糧都是堪堪夠吃的。
要是這一回宋衛國不去送糧食,他妹子家里估計都撐不過五日。
“媽你也不用太擔心,聽妹夫說,上頭已經在申請調糧食了。國家不會不管咱們的,人多力量大,從別個地兒調一些過來,總能撐過去的。”宋衛國開口安慰著。
趙紅英也知道這個理。說白了,她也是救急不救窮,這要是叫她養嫁出去的姑娘,那興許還成,可叫她養姑爺一家子……
做啥春秋大夢呢?
整整兩袋子粗糧,勒緊褲腰帶起碼能吃上半個月,這要是半個月后糧食還沒調運過來,估計城里得餓死一大片。不過,那就用不著她操心了,再說誰家還沒幾個親戚呢?
仔細想想,還真是這個理,誰家都有幾個親戚。可惜,多半人家有的都是那種無事不登三寶殿的窮親戚。
他們大隊是隸屬于紅旗公社第七生產大隊,因為土地還算肥沃,每年出產的糧食都不少,哪怕交了公糧,分得的糧食也能叫全家上下把日子捱過去。
可今年,不是情況特殊嗎?
整個公社里,除了他們第七生產大隊外,其余的生產隊盡數遭了秧。有些動作慢的,反而還算幸運,起碼地里頭的糧食保住了,等暴雨過去后,仔細的將地頭翻了一遍又一遍,糧食一點點的全部曬干曬透,多少也能留下一些來。倒霉的反而是勤快的大隊,比顆粒無收更慘的就是,所有的糧食盡數被暴雨沖刷走,丁點兒都不曾留下。
這城里還能等調劑供應糧,鄉下地頭咋辦?就算國家不可能不管他們,這幾日咋辦?去年的糧食早就沒了,秋收前都是靠吃野菜喝稀粥勉強混個水飽的,那會兒起碼還能看著地里的收成自我安慰,可現在呢?
借糧!
必須想法子借糧!
于是,唯一大豐收且保住了全部糧食的第七生產大隊,就成了眾人眼中的大肥肉。
一時間,他們這兒人來人往,好多五六年乃至十幾年沒見過面的親戚,就這么急吼吼的過來拜訪了。都不用問來意,傻子都知道是為了借糧。
“不借不借,我們家也沒糧食!”
“這是我們一家子上下一整年的口糧啊,要是借了你們,我們吃啥?吃西北風去啊?不借!”
“你這是借糧?你這是借命!走走,再不走就別怪我不講情面!你說啥?我沒良心?我要是有良心,全家上下都得餓死!“
一幕幕借糧的情形不斷的在他們大隊里上演。
其實,若真的是近親,哪個也不能眼睜睜的看著親人去死。可借糧這種事情,卻是萬萬不能開口子。一旦起了頭,借了東家,西家也想借,你十斤我八斤,任你有再多的糧食都不夠借的。再有,既是借那啥時候還?總不能等來年秋收吧?真到了那份上,借出口糧的人家還能喘氣?
所謂口糧,本就是用來糊口的。為了全家老小的性命,再自私又怎樣?總比丟命來得強。
不過,宋家這頭卻格外得安靜。
老宋家,其實是兩戶人家。多年以前,老宋頭的老娘沒了后,原本的宋家就從院子中間用一堵泥墻隔開,左邊歸了老宋頭,右邊則住著老宋頭的弟弟宋二拐。
說來也是湊巧,老宋頭和宋二拐是親兄弟,而他們娶的媳婦兒則是一對姐妹花,不過是隔房的堂姐妹。老宋頭的媳婦兒是趙紅英,宋二拐的媳婦兒叫趙紅霞,姐倆打小一道兒長大,因著家里就倆姑娘,加上性子相似,又嫁到了同一家,感情格外得深厚。
瞅著這兩日外頭的鬧騰,趙紅霞干脆利索的關了門戶,旁人家愛咋咋地,反正她是不伺候的。
趙紅英更能耐,她只自顧自的過日子,全然不怕有人上門借糧。對了,上一個膽敢來借糧的人,被她一手搟面棍一手殺豬刀,生生的追出去十里地,最后嚇得摔到了苞谷地里,屁滾尿流的落荒而逃了。
正因為所有人都知道趙家這對姐妹有多彪悍,所以宋家才格外得安靜。這要是拼著挨頓打就能借到糧,咬咬牙也忍了,可事實卻是挨了也是白挨,那誰還會去觸霉頭呢?
然而,并非所有人都像趙家姐妹那般豁得出去,譬如老袁家。
第七生產大隊里,最出名的是趙家,因為大隊長就是他們家的。其次是娶了倆趙家女的宋家,再然后就是老袁家了。
比起以不好惹出名的趙、宋兩家,老袁家出名的理由有點兒丟人。
面、慫、窩里橫……總之就沒一個好詞兒。不過,擱這會兒,老袁家卻仿佛一下子變得炙手可熱了,一個兩個的都眼巴巴的上門套近乎說好話,再不濟也就是嗷嗷哭叫兩聲,了不起再往地上一趟,只要舍得丟開臉面,總能借到糧食的。
短短兩日時間,隊里其他人家為了保住自家的口糧,那是煞費苦心,好些都忍不住動了粗。獨獨老袁家,愣是因為舍不下顏面,把一年的口糧借了個七七八八。
沒法子呀,不借不成啊,到底都是打斷骨頭連著筋的親戚啊!
在見到親媽時,袁弟來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明明上次秋收時瞧著還行,頂多也就是看著疲憊得很,精氣神還是不錯的,可秋收都結束了,也尋不出什么活兒了,怎么瞧著還不如之前呢?
袁弟來被唬住了,一臉驚嚇的看著她媽,結結巴巴的開口:“媽、媽你咋了?”
原本,老宋家是不歡迎外人來的,畢竟眼下情況特殊。不過老袁家跟他們是一個生產隊的,就算壯勞力少了點兒,可分得的糧食應該也是夠吃的。既然不是來借糧的,趙紅英覺得自己還是很好說話的,見就見唄。
于是,袁弟來見到了她親媽,順便被嚇了個半死。
“弟來啊!”她親媽未語先落淚,伸著那雙形如雞爪的手抓住了袁弟來的胳膊,聲淚俱下的說,“媽這日子真是沒法過了,過不下去了。這回你一定要幫幫媽,求你了!”
“咋了?到底咋了?”袁弟來還是很心疼她親媽的,趕忙連聲發問,就怕家里發生了什么慘事兒。
是挺慘的,說是慘絕人寰都不為過。
一家子一整年的口糧都被借走了,你說慘不慘?當然,也不是一丁點兒全無,可剩下的那一點,最多也就撐個一兩月的,還不知道明個兒會不會再有人來借糧。
問出了緣由后,袁弟來傻眼了。
口糧都被借走了,那日子該怎么過?偏她親媽已經哭了個死去活,弄得她想責怪都沒了底氣,生怕親媽一時想不開做了糊涂事兒。再說了,這會上門借糧的肯定是親戚,攤她頭上她也不知道該咋拒絕。
“弟來,你就幫幫家里吧,我餓死了不打緊,可你弟弟你侄兒還沒吃呢。”見女兒還在發呆,她索性挑明了話頭,“跟你婆婆借點兒糧食啊,等其他人還咱家了,我立馬還給她。”
袁弟來一臉的慘白,僵硬著身子搖了搖頭。
“啥意思?你不肯借?你咋就那么狠心,看著你弟弟你侄兒被活生生的餓死啊!”
不忍心又能咋樣,袁弟來哆嗦著嘴唇,好半天才擠出兩句話:“婆婆不會答應的……她會打死我的……”
這都進門兩年多了,她就是再傻那也看透她婆婆了。借糧這檔子事兒,擱在旁人身上,興許是要糧沒有要命一條,可換成她婆婆趙紅英,那絕對是借糧沒門,你還得把小命搭上。
“你問都沒問!”
面對親媽的含淚控訴,袁弟來一個沒忍住,嚎啕大哭起來:“她不會借糧的,不會的!”跟趙紅英借糧有啥后果?你一張嘴,她就能抬手甩你一個大耳括子,要是再糾纏下去,她能直接操刀子上陣。還問啥?有啥好問的!
“媽,我不敢啊,不敢問她……對不起,對不起!”袁弟來哭得難以自抑,可她是真的沒辦法,就算不提借糧,她也不敢跟趙紅英說話。
最終,她只能掛著眼淚送走了親媽。回到屋里,伏在床上卻越想越傷心,越想越悲切。哪有當閨女的享福,親媽親弟親侄兒卻連口飯都吃不上,咋會有這種事兒呢?
等張秀禾依著吩咐端著糖水雞蛋過來時,就看到袁弟來哭得氣噎喉堵,好似受了天大的委屈一般。她懵了一下,可還是盡職盡責的提醒要趁早喝了糖水雞蛋。好在袁弟來傷心歸傷心,本質卻還是個膽小怯弱的小女人,聽到這話后,只拿手背抹了抹眼淚,顫顫巍巍的伸手接過大海碗,含著眼淚喝了起來。
香噴噴的雞蛋里摻著甜津津的糖水,就這么順著食道滑到了她的胃里,暖暖的,很舒服。
可一想到娘家人這會兒還在挨餓,袁弟來只覺得嘴里的糖水雞蛋就瞬間失去了好滋味,她的眼淚更是如同斷了線的珠子一般,滴滴答答的往碗里落。偏她生得格外秀氣,哭得又是一副梨花帶雨、肝腸寸斷的模樣,更兼就這般了,她還是沒有任何抗拒,只堅強又艱難的邊落淚邊往下咽。
沒有甘甜,唯有苦澀。
張秀禾看得那叫一個目瞪口呆,要不是這碗糖水雞蛋是她親手煮好了并端過來的,還真以為袁弟來這是在喝耗子藥呢,瞧這可憐樣兒……
——你不喝倒是給我喝啊!!
而其中,又以張秀禾最忙活。
這也是沒法子,出去賺工分總有收工的時候,干家務活那也有結束的時候,上學也會放學,照顧小狗就更不用說了,本身就是以玩鬧成分居多的。唯一只有張秀禾,一天到晚,就連夜里睡覺都得起來幾趟。
她本人并不覺得有什么,這些年來她都已經習慣了,尤其相對之前而言,她從照顧五個孩子,變成了現在只需要看著倆,還覺得松快了不少。再一個,瘌毛頭雖然不大好帶,可喜寶卻是當真乖巧得很,加上她天天雞蛋面條小米粥的,日子過得別提有多舒坦了。
可她男人不這么想。
宋衛國想起他媳婦兒好像自打嫁給他以后,就一直在不停的忙活。懷孩子、生孩子、奶孩子、帶孩子,春耕秋收還要下地賺工分,平時也得忙活家務,當真就是一年到頭沒個閑下來的時候。好不容易前頭幾個大了,又來了個難伺候的瘌毛頭,可好歹那是親生的,都生下來了,總不能不管吧?結果,還來了個喜寶。
喜寶天生一副討人喜歡的模樣,憑良心說,宋衛國挺疼這個侄女的。可再疼也不能叫他媳婦兒受那么大罪吧?小孩子本來就難帶,尤其是這種剛出生不久的。別的就不說了,光是夜里起來喂奶就夠折騰的了,白日里還得抽空洗衣服洗尿布,簡直就是把他媳婦兒當老牛使喚。
一想到張秀禾一天到晚都是連軸轉的,可老三倆口子卻是一下工就歇著啥都不干,這到底是誰家的孩子?宋衛國越想心里越不是滋味,干脆找了個機會,把老三給堵了,誓要問個清楚明白。
“衛民。”沒給老三發問的機會,宋衛國開門見山的說,“我說,你們倆口子到底是咋想的?真就把喜寶丟下不管了?到底是誰的閨女來著?”
宋衛民被問得愣住了,好一會兒才支支吾吾的說:“這、這不是媽說的……”
“對,媽說的,叫我媳婦兒幫著喂孩子。可媽她沒說,把喜寶給我們家當閨女吧?你自個兒說說看,從孩子生下來到今天,你倆干過啥?”
嚴格來說,喜寶剛出生那會兒,還是袁弟來喂的奶,可趙紅英擔心她沒帶孩子的經驗,所以除了喂奶那會兒,旁的時候都是由趙紅英帶著的,就連晚上也是跟著老倆口睡的。后來,張秀禾接了喂孩子的活兒,順手也把旁的事兒一并接過去了。從那以后老三倆口子就輕松了,啥事兒都不管,連孩子都沒來看過一眼。
宋衛國真的很想問問老三,有你這么當爹的嗎?
被問到了眼前,宋衛民也是有點兒懵,他是真不知道帶孩子有多辛苦,身為家里的老三,前頭哥哥后有弟妹,他又早早的被親媽打上了蠢笨的戳,所以家里人對他的要求一貫都是老實待著沒惹事兒。因此,哪怕下頭有弟妹,他也沒親自照顧過。想著,養孩子還不容易?他當時就保證道:“大哥你放心,回頭我就叫弟來把喜寶抱回來。就是吧……我怕媽不放心。”
說到這里,兄弟倆都沉默了。
趙紅英為啥那么疼愛喜寶,宋家只怕除了老宋頭外,沒人知道真相。反正他倆是肯定不知道的,就是覺得納悶,又因為親媽太能耐,倆人不約而同的跳過這個話題,單說喜寶這事兒。
宋衛國說:“誰天生就會帶孩子?不會帶還不能學嗎?敢情你倆往后都不打算生孩子了?還是說,生了繼續丟給你嫂子養?”
就算宋衛民他再傻,這會兒也聽出話里的火藥味兒了,忙不迭搖了搖頭:“咋可能呢?我看,還是把喜寶抱回來我們養吧,橫豎就是個丫頭片子,養著養著,不就會了嗎?”
話是這么說的,可這話推脫的意味太明顯了,宋衛國當時就沒好氣了:“別搞得好像是我非要把喜寶趕出來一樣。那是你女兒,本來就該你們倆口子養著她。再說了,不會帶孩子,還能不會洗尿布?啥事兒都不管,撂開手自個兒歇著去了,這算啥?管生不管養?那你們干脆別生!”
“我……對不起了,大哥。”宋衛民沒想到他都愿意把喜寶抱回來了,還能被堵成這樣,憋了半天都不知道該怎么接話,干脆認慫了。
宋衛國想想也不能把他給逼死,只最后說了一句話:“不是當大哥的說你,你媳婦兒成天該惦記的不惦記,不該惦記的老惦記,你也該管管了吧?”
“好,都聽大哥的。”宋衛民被說得面紅耳赤,終于徹底服了軟。
這廂,宋衛民去找他媳婦兒了,那廂,宋衛國覺得自己總算干了件能耐事兒,心下得意得很,轉身回屋就找張秀禾顯擺去了。
屋里,張秀禾剛給毛頭喂完奶,正抱著他在屋里不停的走動著,這孩子就這點不好,吃飽了就非要人抱著到處走,一放下就扯著嗓門嗷嗷大哭,比他幾個哥哥姐姐難帶多了。
結果,這邊剛哄得差不多了,她就聽了她男人復述的話,好懸沒原地爆炸。
把毛頭往宋衛國懷里一塞,張秀禾沖著他劈頭蓋臉就是一通罵:“你啥意思?我自打嫁了你,家里家外都是我操持的,還給你生了四個孩子,哪里對不住你了?好不容易過了兩天好日子,你就上趕著來拆臺?就這么見不得我好?”
宋衛國被訓得灰頭土臉,偏他懷里的毛頭本來都已經快被哄好了,聽到這一通罵,立馬“嗷”的一嗓子,哭了個驚天動地。等他手忙腳亂的哄好毛頭,再抬眼看去,剛才還張牙舞爪跟個母老虎似的媳婦兒,這會兒已經坐在床沿上哭開了。
“我容易嗎?四個孩子都是我一人帶的,光是尿布我洗了多少?我不求你幫忙,上工也累得很,可你干嘛非得跟我對著干呢?媽叫我喂喜寶,天天叫我吃好吃的,我這輩子也就這倆月舒坦了,你偏就……”
“我這不是、不是怕你太累嗎?”宋衛國急了,他要是那種不知道心疼媳婦兒的人,干嘛特地去跟老三說那些?不過照這會兒的情況看來,還不如不說呢。
“我不管!要是回頭媽不叫我喂喜寶了,我就回娘家去!你自個兒帶瘌毛頭吧!”張秀禾說著,伸手就將躺在床頭的喜寶摟在了懷里,“你看著辦。”
喜寶還在睡夢中,屋里那么大的動靜也沒能驚醒她,仍舊睡得噴香。長長的眼睫毛蓋在臉上,粉色的小嘴微微開合著,小拳頭原本是放在耳朵邊上的,這會兒被張秀禾拿下來擱在身前。似乎是感覺到自個兒被抱起來了,她還略微調整了下姿勢,把小臉往張秀禾胸口湊了湊,接著做她的美夢。
可憐的宋衛國,原本是真好心,結果卻落了個里外不是人。偏生這事兒還必須解決,不然他媳婦兒回頭還得鬧。
抱上瘌毛頭出了門,宋衛國毫不遲疑的再度尋上了他三弟,開口就道:“衛民啊,剛才是大哥我說話重了點兒,算了算了,反正你嫂子帶孩子有經驗,干脆喜寶就叫她帶著吧。你們倆口子啊,趕緊努力一下,再生個兒子。”
宋衛民被他大哥這前后完全相反的態度,弄了個一頭霧水,只能下意識的點頭說好,回頭琢磨來琢磨去的,還是沒弄明白,等晚間袁弟來進屋后,他也不知道該咋開口,憋了半天才憋出一句:“大哥二哥都有兒子,就咱們沒……”
袁弟來愣了一下,眼圈立馬就紅了。她就知道,婆婆叫她出去賺工分,卻叫倆嫂子待在家里,肯定是因為她不會生兒子。
那頭的事兒,宋衛國他們倆口子不知道,他回去后只說事情解決了,張秀禾等到晚間也沒見袁弟來找她要喜寶,當下就放心的歇下了。
這張秀禾是放心了,宋衛國卻越想越不是滋味。他還是覺得自家媳婦兒受委屈了,就算喜寶真叫她帶了,身為親媽的袁弟來幫著洗下尿布總行吧?不對,那不叫幫著,那就是應該的!
然而,接下來的日子毫無變化,反正老三倆口子是該干啥就干啥。宋衛國不敢再惹媳婦兒生氣,也不好對弟媳婦兒抱怨,只能把這筆賬記在了三弟頭上。這人真是一點兒眼力勁兒都沒有,那是他親閨女,不說干活了,倒是來看一眼呢。
隨著日子一天天過去,天氣也漸漸轉涼了。張秀禾和王萍趁著這天太陽不錯,把秋衣秋褲都翻出來,放到院子里曝曬,順便再看看孩子們的衣裳還能穿不,褲子不夠長的還得再補一截,哪里要是破了也要趁早打上補丁。
這里頭,唯一不用愁的就是喜寶的秋衣了,早幾天,趙紅英就拿了幾件秋衣過來,跟其他孩子穿肥大的衣裳不同,她給喜寶做的秋衣處處妥帖,全都是按著尺寸做的,哪怕顏色仍是以藍灰為主,可穿在喜寶身上,就是顯得好看極了。
別說秋衣了,她連冬衣冬被都早早的準備好了,花的是老四的津貼,菊花給的票,她本來就手腳麻利,辛苦了幾天就把東西趕出來了。不過,冬衣冬被她沒急著拿出來,藏屋里,只等到日子了再說。
當然,瘌毛頭也得了塊料子,趙紅英沒幫著做,張秀禾接手后,就忍不住造孽了。
小孩子嘛,長得本來就快,尤其瘌毛頭能吃能喝的,幾乎半個月就肥一圈。生怕衣裳做好了沒多久就穿不上了,張秀禾直接做了件褂子,寬寬大大的,穿身上就跟套了個麻布袋子似的,哪怕沒補丁,瞅著也格外的寒磣。偏她還不覺得是做工問題,堅定的認為,兒子隨爹。
沒人關心宋衛民和袁弟來私底下做出了什么決定,反正他們之前也沒關注過喜寶,頂多從那日起,眼里就徹底沒了這個孩子。
張秀禾其實多少心里還是有數的,可她沒把這事兒捅破,只漸漸疏遠了那倆口子,暗地里則更加的疼惜喜寶這孩子了。
就這樣,又過了半個月,張秀禾很意外的發現,喜寶出牙了。
其實,瘌毛頭比她更早出牙,而且還養成了一個極壞的習慣,那就是在吃奶的時候拼命磨牙。頭一次好懸沒把張秀禾給疼死,回頭就干脆利索的給他斷了奶。幸好,毛頭老早就不以母乳為主食了,他不挑食,米湯喝得呼呼響,也喜歡吃煮得稀爛的面糊糊,胃口格外得好,瞧著比喜寶結實多了。也因此,即便斷了奶,他也沒怎么鬧騰。當然,鬧騰也不怕,橫豎只要飛高高,他一準兒就能重新樂呵起來。
等輪到喜寶出牙了,張秀禾就開始猶豫了。跟毛頭不一樣,喜寶雖然在近一兩個月里也添了輔食,還隔三差五的喝半碗麥乳精,可總得來說,她還是以喝母乳為主的。可鄉下地頭,還真就沒有喂到出牙的情況,多半都是不到半年就斷奶的。
瞅著喜寶粉嫩牙床上的那兩顆米粒大小的小牙苞,張秀禾沒了主意,只能等吃晚飯時問趙紅英。
趙紅英聽她說了情況,又接過喜寶仔細瞅了瞅:“回頭我多弄些吃食,看看喜寶愛不愛吃。”
說到做到,趙紅英回頭就開始琢磨起好吃的來了。隊上稍微過得去的人家,都會給孩子熬米湯喝稀粥,條件好些的就煮點面糊糊或者玉米糊糊。他們生產隊不大種苞谷,不過可以去跟其他生產隊換一些來。再有就是像一些蔬菜瓜果之類的,都可以煮熟后打爛喂孩子。
要趙紅英說,連毛頭都吃面糊糊,怎么能委屈喜寶呢?她把仨兒子都使喚得團團轉,跟其他人家換了不少的苞谷、南瓜等等,甚至還跟臨水的生產隊換了好幾條魚來。
當然,雞蛋也少不了,老宋家養了三只母雞,基本上每天都能下兩到三枚雞蛋,眼下看起來應該是夠了,不過趙紅英還是提前跟隔壁打了招呼,叫趙紅霞替她多攢一些,回頭甭管是換糧食還是按著賣給供銷社的錢結算都成。
做好了充分的準備后,趙紅英就開始大顯身手了。其實,這年頭很多人做飯菜手藝不佳,多半還是因為本身懶得去折騰,肚子都填不飽,哪個會花心思去做飯菜?
趙紅英就不同了,她使出了渾身解數,一樣樣的試驗。面糊糊、玉米糊糊、胡蘿卜米粉、菜泥面糊、黃豆芽糊、南瓜糊、魚肉泥……
原本斷奶對于嬰幼兒來說,是一件比較殘忍的事兒,可因為趙紅英太能耐了,喜寶愣是每天每頓都吃得眉開眼笑的。而除了這些糊糊類的主食外,她還有額外的加餐,像雞蛋羹、燉蛋,還有專門的磨牙小零嘴,其實就是白面饅頭切成小塊后,裹上雞蛋清,再用豬油炸得兩面酥脆。因為喜寶還小,手里拿一塊能啃上小半天。
不光是喜寶,毛頭也吃得滿嘴流油,畢竟兩個孩子年歲太接近的,沒的一個吃好喝好,另一個完全撇開一旁不管吧?不過,比起這些復雜的吃食,毛頭還是最愛面糊糊,吭哧吭哧的每頓都能吃上半碗。
這可忙壞了家里的幾個小姐姐。
老宋家養的三只母雞,一貫都是孩子們負責的,先前是強子和大偉管著,時不時的就從外頭挖些蚯蚓蟲子啥的來喂,后來他倆跑去上學了,這個重任就交給了春麗她們幾個小丫頭。對了,狗子小黃也是春麗負責的,養到如今也有半年了,原本才成人兩個巴掌大的小土狗,如今長得倒是比喜寶還高了。
不過,無論是喜寶還是毛頭,都跟狗子小黃不熟悉。主要是之前天氣還冷時,這倆小豆丁都是待在屋里的,而小黃則從不進屋,早在去年,春麗就歪纏著她爸在屋后給小黃壘了一個狗窩。平日里,小黃要么就跟在仨瘋丫頭屁股后頭在隊上瞎跑,要么就老老實實的縮在窩里,對于家里的兩個小豆丁完全不屑一顧。
不過,小豆丁也是會長大的,反正春麗是愈發喜歡往這倆跟前湊了。本著有樣學樣的態度,春梅和春芳也跟著湊過來,不過她倆還是格外得嫌棄哭聲震天的毛頭,更喜歡香香軟軟的喜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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