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步鳳華

254 母子謀

阮老太轉身一拍床幫,怒道:“你做了吏部侍郎的官兒,倒要送娘回那窮鄉小縣過活?全家陪著你牢也坐過了,現如今翻了身,今上對你甚是器重,不說封侯拜相,倒要因著一個女人破家了是不是?”

“兒也是惶惶不可終日!”阮岳急怒不擇言,“那個女人眼下可是太子妃!將左右仆射一刀一個砍了,尚書也殺了,軍知院正四處查辦貪腐官員,您非要將兒往鍘刀上逼么?”

朝廷局勢周氏也曾聽到阮岳回來與婆母分析,也算知道一二,可是太子妃,還是頭一次聽夫君提起。

周氏心里一驚,淡細的眉略略糾起,不覺更加仔細去聽。

如今的太子妃,是朱衣坊鄰居凌家的長女,這周氏也知道,不過說為了一個女人破家卻怎么會扯到太子妃身上?

那頭靜默了一會,只聽阮老太明顯壓低了聲音道:“盡是你窮小心,她做了太子妃,還敢提起那檔子丑事?你怕被殺,她更怕被廢,若是我,還能以此拿捏她一二……你素日的膽魄都到哪里去了?”

“那檔子丑事?”周氏聽得云里霧里,眼前莫名浮起凌氏的模樣,裊裊娜娜,螓首蛾眉,卻是她從未見過的好顏色。阮岳愛俏,甚至會徜徉風月,她豈不知,無端端便朝男女之事上想去。

“兒其實并未得手……拿什么威脅她……她現在是什么身份?只怕不用提,卻吹枕頭風想方設法為難我,屆時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你是被嚇破了膽!”阮老太的口氣比兒子篤定許多,“既如此害怕,為何不先下手為強?”

“怎生先下手為強?”

阮老太的聲音更輕了,周氏神使鬼差地走近墻壁幾步,將耳貼在上頭。

“上回你不是問我討那個海外商人手上的晶粉么?難道毒殺太子那事不是你做的?敢毒太子,就不敢毒那婦人?你心里竟還有不舍么?”

“都什么時候了,母親怎么還這樣以為?她先嫁杭州織造之子,繼嫁蘇錦鴻。再嫁東宮,這等賤人,比秦淮河的詩妓還不如,太子竟不嫌棄。寵愛日隆,終日叫衛士跟著,母親道東宮是什么地方?有那手段,皇上皇后且都出手了,何用我們勞心。”

阮老太似也著急起來:“聽你的意思。只有坐以待斃一途?”

周氏臉色慘白,有些事聽得半懂不懂,卻也替阮岳著急。

卻聽阮岳道:“那也不盡然,諒她也不敢說與我有甚瓜葛,近日陛下授意我跟隨唐國公世子接近靖國公,收獲頗豐,聽說那女人與靖國太夫人不和,倒也可從這條線上想想法子。”

“靖國太夫人怎么能與太子妃抗衡?你前頭叫為娘討好她,奉承了許多時候,有什么實效?那婦人托大又不要臉。委實難纏,為娘這把年紀了,不想再去哄著別人。”阮老太關在后宅,朝事多是聽兒子分析,一知半解,在靖國公府走動多次,也沒見任何好處,不免埋怨起來。

“正面交鋒當然不行,然而太子是這位靖國太夫人養大的,靖國公是西軍里舉足輕重的人物。聽說以往就常代發軍令,只要靖國太夫人肯與皇后、承恩公府里的邢國太夫人合作,何愁拉不下凌氏?”

阮老太細想了想,皇后就不用說了。一國之母,后宮之主,邢國太夫人是太子的嫡親外祖母,靖國太夫人又是養母,三人成虎,任你再粘稠的濃情。必也能叫你生出嫌隙來,不由又緩下氣來。

“靖國太夫人兒子見過幾次,說話做事似乎很是蠢笨,單說他與凌氏起沖突那事兒,就蠢不可及,單憑她,想不出什么好主意來的,卻還要借一借母親的手。”

卻聽到阮老太冷哼道:“她們都是什么身份的人?神仙打架,凡人遭殃,若有個萬一,出了岔子,靖國太夫人拋出為娘的去,豈不要人頭落地,你倒真是個孝順兒子!”

周氏越聽越是心驚,突然間寒氣只冒上來,這母子兩人算計的可是如今太子妃,一個不是便要抄家滅族……

她不是個惡毒的人,聽著算計害人之事,心里更是不舒坦,不免冷汗直流,便想輕輕移步走開。

卻聽阮岳柔聲道:“我們母子相得這么多年,您還信不過兒子?再怎么也不敢叫母親涉險,過兩日靖國公府上要辦場花朝節盛會,兒子已經討了張帖子來,您帶周氏同去。”

“帶周氏去?”

周氏連忙停住,側耳仔細聽下去。

“自然帶周氏。母親不覺得她賣相老實么?眾所周知她是小戶出身,又不能生育,咱們善待她,敬著她,不僅對兒子的官聲人品大有好處,母親也顯得慈愛……母親先頭已經結識了靖國太夫人,聽說她近日越發愛上了京中的馬吊,你帶周氏陪著她打幾場也就熟悉了,要叫外頭的人認為咱們待她十分好方是道理。”

阮老太聲音里帶著狐疑:“周氏舉止畏畏縮縮,能成什么事?萬一在外頭壞了事,可不要連累咱們?”

“母親還不了解她?別個都會出賣兒子,只她便是知道什么,也打死都不會……”阮岳口氣篤定。

周氏聽到這里,蒼白的臉上綻出一個笑容,竟帶了幾分俏麗。

“那件事若有任何意外,母親盡管一口推在周氏身上,就說她當初怕大婦地位不保,便設計想納凌氏為妾討我歡心,我吃多了酒,也未釀成大錯。她為了護著我,定然認下。事情成了,阮家少不了她的飯吃,事情不成,死個周氏值什么?”

“就算成了,為免意外,也不能叫她在世上留著。”阮老太陰毒的聲音傳來,周氏涼透心扉,渾身僵透,頭腦混亂一團,卻隱隱指望阮岳還能有一絲情意。

不料卻聽他似咬牙道:“母親說的正是,她不占著這正室的位置,我倒可設法娶了承恩公的長女新川縣主,屆時不論是帝黨占上風還是謀逆,都能立于不敗之地。”

那頭母子兩個還在商量如何設計,等她死后為免引起別人疑心不能入祖墳,又如何去承恩公府求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