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惜之把車簾放下，阻隔了弟弟那雙滿是眷戀的眼睛。
上一世母親死后，外祖父也多次派人來跟她說，請她過甄府，她受人唆使幾句，就生生地拒絕了外祖一家的好意，愚蠢地留在劉府忍人搓圓摁扁，她的弟弟她也不會讓她久留劉府的，要想辦法把他送出去。
與她共乘一輛車的甄老太爺，輕輕地拍了拍她的拽進帕子的手，“你還未與外祖父說，接下來，你有什么打算？”
劉惜之的雙眸顯得更為清澈，黝黑的眼珠仿佛看透世情。
“外祖父，我想有一技旁身，你讓我跟你學醫吧！”
甄老太爺貴為前任太醫院掌院醫術自然不用說，辭官后回鄉開了個藥堂，名為濟世堂，甄大老爺甄懷向對醫理毫無興趣，反而對打理藥堂的生意，是越做越出色，壟斷了整個蘇州所有藥堂的藥材藥品供給，濟世堂出品的定元丹更是賣到京城去了。
因為不想甄家的醫術從此失傳，甄老太爺收了兩名小徒弟幫他打下手，但是在他心里肯定是最希望繼承她衣缽的是他的外孫女。
甄老太爺眉開眼笑，“學醫，自然是好的，以后你就跟著我去濟世堂吧！”
“謝謝外祖父。”劉惜之一雙圓溜溜地眼睛硬是笑成了兩彎半月，可愛極了。
在劉府，劉惜之住的是慶云居，近著甄老太爺和甄老夫人住的祥和堂，每天早上她都會過去祥和堂請安，和外祖父外祖母一起吃早飯，然后跟著外祖父一起去藥堂打下手。
“小郭，今天還是辯藥嗎？”劉惜之有氣無力地問道。
小郭是甄老太爺兩個徒弟中的一個，名叫郭臺，來濟世堂已經有兩年了，年紀也比劉惜之大兩歲，平時對她都很是照顧。
郭臺笑著說：“是啊，師傅說醫者從辯藥開始，這個起碼要辯個一年的。”
劉惜之無奈地扯了扯嘴角。
外祖父一點都沒因為她是他的親外孫女就有所照顧，來了濟世堂后，就把她丟在一邊。
“小郭，也只有你理我了。”
郭臺黝黑的臉上閃過一抹紅暈，靦腆地一笑，“我剛開始接觸這些藥材時，也覺得枯燥無味，但是每次師傅說我做得好，我就特別開心，這就是樂趣。”
劉惜之似乎能從郭臺的眼中看到閃閃發光的星星，揉了揉眼睛，“你中了我外祖父的毒了。”
郭臺不反駁，臉上還是笑著，“我就是想成為一個像師傅一樣的大醫者，懸壺濟世。”
劉惜之幾乎都要為郭臺拍掌叫好了，她學醫的理由比較膚淺，就是要安身立命，別人求她，總好過她求別人。
她對郭臺揮了揮手，“小郭，你去忙你的吧，我自個在這分藥就好了。”
郭臺點了點頭之后就離開了，濟世堂后院里就剩下了劉惜之一個人在這里對著一大堆的藥材，她不止要把各種藥材分好，還要按品相把同種藥材分成上、中、次三個等級，分錯了可是要挨外祖父板子的。
話說她來這里已經有半年了，通過每月菊香傳回來的書信，她已經知道了父親已經跟劉府三房周氏的表妹接觸了，跟上一世一樣，郎有情妾有意，劉惜之在心里譏諷道，把自己的原配妻子休了，還半推半就按個壞名聲給她娘，其實就是在周氏唆使下看上了人家表妹，她的親爹可真做得出啊！
劉惜之盯著面上的藥材發呆，振業快七歲了，是時候把他送出去了。
就在她走神之際，甄老太爺來到了后院，重重地“咳”了兩聲。
“外祖父，你來了，藥我已經辯好了。”劉惜之回過神來，忙乖巧地一笑，一抬頭就看見在外祖父身后的郭臺在對她擠眉弄眼。
甄老太爺狀似不經意地掃了一眼分門別類的藥材，粗略地點了點頭，心底卻大感安慰，他這個外孫女勝在對藥理有些天分。
“外祖父要出一趟遠門，你回去收拾一下，跟著我一起出去吧！”
來了濟世堂這半年里，每次外祖父要出外診或者偶爾親自上山去采藥，劉惜之都會跟著，這次她自然也很理所當然地說道，“外祖父，我一直都有備著，隨時可以出門的。”
甄老太爺揮了揮手，郭臺點了點頭退出了后院。
“這次我們去的地方不一樣，要比以前的遠很多，時間也長一些，你多帶些衣服。”
劉惜之應了聲“哦”，正想回去，甄老太爺又喊住了她，不自然地說道，“平常出門采藥的衣服不要穿了，穿些亮新一點的，速去速回，我在藥堂等你。”
她雖有些不明白，但還是乖巧地點頭，心想也許是給哪位貴人治病。
出了濟世堂，她抬頭看了看天色，還有一個多時辰就要吃晚飯了，外祖父這是要趕夜路嗎，什么事這么著急？
心里這樣想著，劉惜之的腳步也不自覺地加快了。
回到慶云居，翠紅就迎了出來，“表姑娘，這是又要出門嗎？”
翠紅乃甄府的家生子，是甄老夫人派過來服侍劉惜之衣食起居的，她正嫻熟地去拿那個早已收拾好的包袱，被出聲阻止，有些錯愕地看著因為趕路而有些微微喘氣的劉惜之，面上暈起一抹酡紅，霎時好看。
“這次不帶這些衣服了。”想了想，劉惜之又說道，“上個月我不是新作了幾套衣服嗎，這次就帶那些吧！”
“表姑娘上月做了好幾套，有男童的，有女童的，這次還是帶男童的衣服嗎？”
往常她跟外祖父出門都是男童扮相，這次當然也不例外，她看了看翠紅，笑著反問道，“你說呢？”
“奴婢只是覺得可惜了，表姑娘生得這樣好看的，卻整日穿一身男裝。”翠紅邊說邊收拾。
“不過是歲的孩子，男裝女裝又有什么區別，收拾好了，就幫我換裝吧。”
既然外祖父嫌棄她平時的衣服不夠看，她肯定就把身上這一套滿是藥材碎屑的舊衣服了。
“是。”翠紅應道。
半個時辰后，劉惜之像個富貴人家的小書童一樣出現在濟世堂門口。
甄老太爺一看她的扮相就皺起了眉毛，“怎么還是這樣的打扮？”
“外祖父，這是新的，上月才做的。”
劉惜之不明白，甄老太爺其實是想她穿著女裝跟他出去，嘴上又不好說得太明白，只好說道，“算了，快上車吧！”
(天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