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排已婚婦女坐在前排，除了劉惜之這個甄老夫人跟前的心尖尖。

劉惜之一邊很配合地融入到左右兩邊的耳語和戲臺角兒的對戲上，偶爾還分神出來看看劉娟兒那邊是否妥當，畢竟是有孕之人，受她邀請，大姐夫又不在身邊，她必定得多照顧照顧。

春花緩步而來，她本來就長得比較出色，現時換了一件新衣，即使臉上不施脂粉，依然比許多小姐要耀眼。

溫夏雨留意到了，心想這個劉三姑娘心真大，再回頭看看自己身邊毫不起眼的丫鬟，心妥妥地安了。

鑼鼓敲得越來越快，所有人也把注意力回到戲臺上，角兒賣力地在打關斗，觀眾們一浪高過一浪的鼓掌聲。

嘈雜的喧鬧中摻雜了一聲響徹天地的尖叫聲，幾乎撕破了音，讓人毛骨悚然。

戲臺的角兒也晃了神，停下手里的動作，鑼鼓聲嘎然而止。

劉惜之尋聲看過去，一陣不安蔓延心底。

她飛快地跑到翠紅身邊，一句怎么了還沒問出口，只見劉娟兒捂著肚子躺在地上，臉上毫無血色。

劉惜之眼眶頓時就紅了，她大聲喊：“大夫，快叫大夫來”

然后才記起自己就是大夫，顫抖著蹲下去抓劉娟兒的手腕。

手不停地抖，軟得跟面條似的，沒能捏中脈搏，試了幾次都滑了下來，手心滿是汗。

甄老夫人走了過來，眉目凝重，她掃了一眼眾人，吩咐翠紅和春花左右把劉娟兒護著，讓邱媽媽把她旁邊的吃食全都收好。

“把人抬到廂房里去。”甄老夫人一聲令下，幾個甄府的婆子和春花翠紅瞬間把劉娟兒的貼身丫鬟擠開。

“你跟著去，把你家小姐看好。”甄老夫人對有些茫然無措的丫鬟說道。

在事情沒查清楚之前，甄老夫人一邊提防著這些人，一邊又怕被人陷劉府于不義之地。

劉娟兒已經被抬走了，但劉惜之還蹲在地上，被甄老夫人招呼一聲，她抬起頭來，已是淚流滿面，“血，大姐姐流血了”

作為醫者，她見的血不少了，但是唯有這一次觸目驚心。

甄老夫人也看見了她手里沾的血跡，眉頭皺得更深。

“不要慌，趕緊跟過去看著。”

劉惜之站了起來，腿腳有些浮浮沉沉地追了過去，她腦海里想起大姐姐圓滾滾的肚子，八個月，一定能保住的。

她咬咬牙，直到牙齦出血，那股血腥味直串腦門，使勁擺脫那一個接著又一個的冷顫。

劉惜之來到劉娟兒的廂房時，里面已經圍著七八個人，可她眼里一個都沒看見，只直直地盯著那個深褐色長袍的白發老翁，沖過去，一言不發地看著他施針。

幾針下去，甄老太爺轉過身來說：“不行了，找人去請穩婆。”

甄老夫人一進門便聽到這句話，立馬吩咐福伯去了。

甄老太爺走到桌子上，拿起紙筆，迅速地寫了張藥方，轉頭看了看，正想找誰把藥煎了。

一把帶著哭腔的聲音響起，“外祖父，我來吧！”

甄老太爺一刻也沒耽擱，就把藥方塞進她手中。

春花已經被人派去燒熱水了，翠紅一直守在劉娟兒的床邊。

甄老夫人一雙勵眸把在場的每一個人的每一動作都盡收眼底。

邱媽媽走了進來，神色黯然地在老夫人耳邊低語幾句，老夫人點頭，邱媽媽便出去了。

很快穩婆便被福伯催促著進來了，穩婆一看這情景，心底頓時捏了一把汗，顫顫巍巍地說：“這這是早產了，月份不到。”

甄老夫人穩如泰山的聲音傳來：“盡人事聽天命，有什么事，我們不怪你。”

穩婆點了點頭，有主人家這么一句話就夠了，女人生孩子猶如去了一趟鬼門關，何況是早產，這情景她也看過不少。

此時劉惜之捧著藥進來，緊接著春花的熱水也來了。

穩婆一看，說道：“熱水還要繼續燒，越多越好。”

“芝姐兒，你把藥給喂了。”甄老太爺說道。

劉惜之在廚房里一翻思考，心已經定了不少，她點了點頭，邁向床邊。

她一看劉娟兒的精神狀態很虛弱，硬是把眼淚忍了下來，握住她的手，帶著哭腔說道：“大姐姐，你一定要撐住，孩子需要你。”

一碗藥下去，劉娟兒終于斷斷續續地在喊“痛”。

甄老太爺走過來對劉惜之說道：“你已經是個很出色的大夫了，穩住心神，替你姐姐施針，不然她后繼無力。”

她心里一跳，第一次懼怕那尖細的銀針。

腦海里響過無數聲音，終是“嗯”了一聲，把一包沉甸甸的銀針接過。

甄老太爺走到廂房外等候，房里亂哄哄，各人疾步來疾步去，只有甄老夫人始終穩如泰山，眼光如電。

此時聞訊從外面趕來的蕭遠騰欲沖進廂房里，被人攔了下來。

“蕭公子莫急，在里面接生，你不可進去。”真老太爺說道。

蕭遠騰雖不是名門子弟，但該有的禮貌，他一向做足，彼時太心急了，“晚輩見過甄老太爺。”

隨后便問道：“內子現在生？”月份不到啊！

心里一萬個后悔，應該推掉生意也要陪著她才是。

甄老太爺點了點頭，“詳細的情形老夫也不清楚。”

知道問不出個所以然來，蕭遠騰也住了口，可房內的尖叫聲讓他內心煎熬，兩條腿一直在踱步。

徐氏也忙得腳不沾地，忙著在安撫各親戚朋友，廚房里已經燒好的菜也不知道該不該傳。

福伯匆匆趕過來，朝徐氏點了點頭：“讓客人入座，飯菜也可以上了，只是老夫人要失陪了。”

徐氏只得陪笑招呼，一個個地敬酒過去，待客人酒足飯飽，賀禮也收了，她剛喘一口氣，就有人來匯報那邊母子平安。

穩婆把孩子抱了出來，喜上眉梢，“恭喜姑爺，生了個大胖小子。”

蕭遠騰急冷汗濕透衣服，一聽那聲響亮的啼哭，力氣泄下來，竟有些腿軟，看著被子包裹著的皺巴巴嬰兒，有些感動，有些哭笑不得。

從穩婆手里接過孩子，就往廂房里面沖，此時已沒人攔著他了。

(天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