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世經

209 巧合

胡不為完全可以等在夏長淵回來的必經之路上。

莫仁聞言怔了一下,而后搖頭道:“聽他自己說,是在南通等了三日,也沒有找到合適船只回姑蘇的。若非遇上我們,怕也不會再耽誤,要隨便選一艘船,輾轉回來了。具體如何,我并沒有打聽。”

他心頭有些后悔:明知徐玫格外看重此人,他應該更加細心些才是。

有一瞬間,莫仁不禁思索為什么徐玫會格外關注胡不為……但立即,他就將這思索給放下了。

徐玫不禁有些出神。

莫仁站在一邊等待了一會兒,輕聲道:“他科舉不成,總要回鄉。”

徐玫抬起頭:“那莫仁你知道不知道,他考場上病倒,到底是不是意外?”

莫仁抿了一下唇,低聲道:“是我讓人耍了一些小手段,在他的飲食上下了些功夫,讓他無法安心應試的。我也沒想到,他竟然得了腹癥,倒在了考場上。”

他只是想要讓他跑肚子。又不敢吃他帶進去的干糧,饑腸轆轆地挨餓。

——挨餓的滋味,絕不是從未挨過餓的人,能夠想象出來的。幾日不吃不喝,再好的人也要倒下了,更別談還要做題!

莫仁想要給胡不為一個教訓。

他覺得,徐玫一定會很喜歡這種“教訓”!

但腹癥突發,偏又御醫在場,立即救了人……這也是莫仁沒有無論如何也沒有想到的。

他能想到的,最多是他的小手段不起作用,胡不為依舊順利地考完罷了。哪里會想到,竟有這種戲劇性的變故。

徐玫卻是有一些驚訝。

她站起身,抬頭仰臉,對著莫仁瞇著眼睛笑,道:“恩,莫仁師兄小手段耍的好,我很喜歡。”

為什么出門在外餐風露宿的,幾個月不見,這個人又長高了許多?

徐玫想要拍拍莫仁肩膀以示鼓勵,才動了動手就放棄了,道:“師兄你也去休息吧,回頭有空再敘話。”

莫仁沉默地點點頭。

徐玫別過他,向著徐立前和胡不為他們離開的方向,追了過去。

五柳觀規模不大,甚至有些簡陋。一共也就幾個被隔開自稱一體能算做是小院子的地方。徐立前住的地兒是徐玫親自領人安排的,她很清楚是在哪兒。

只是,讓她看見徐立前和徐惠伴隨著胡不為談笑,他的小書童觀硯正在院子門口拉著一個與他差不多的小道童問話攀談之時,徐玫腳步頓了頓,沒有靠近,饒了過去。

出了道觀,站在大柳樹下欣賞了一會兒潭水從山澗下來形成的一個小小的瀑布。最近沒有下雨,那一點兒水流,似乎下一刻就要消失一般,只讓人覺得可憐。

“小姐不喜歡胡公子?”小麥低聲問道。

徐玫輕聲道:“是啊,我不喜歡他,確實。”

小麥沉默片刻,輕聲試探道:“胡家與徐家是世交么?婢子似乎并未聽說過。”

“哦,據說他是開國胡公后人。”徐玫淡淡地道:“有些淵源吧。”

小麥默默地將“開國胡公后人”這幾個字記在心里,準備回頭就去將這其中代表的含義弄清楚。經過最近的磨合試探,她已經差不多把握住了徐玫對于她這個婢女身份的定義。是以,小麥越發用心,不想讓徐玫覺得她太沒用。說話也越發謹慎,格外沉默起來。

徐玫自然也沒有替小麥解釋的打算。

她靜靜在水潭邊站了片刻之后,干脆盤膝坐下,擺開姿勢,屏氣凝神,開始打坐調息。直到半個時辰之后,靈臺清明,神清氣爽,才收功起身,回到了精舍。

徐惠竟然還沒有回來。

究竟“相談甚歡”到何種地步,才讓徐立前和徐惠都忽略了胡不為遠道而來需要調整休息甚至沐浴洗漱的事實?

徐玫皺眉,想不明白。

傍晚時分。

夏長淵派人喚了徐玫過去說話。

徐玫到的時候,見徐立前和徐惠已經在座。恩,胡不為不在。

——他們父子父女親人之間相聚,胡不為要多么的沒有眼色沒有規矩,才會過來插一下。

徐玫心底失笑,暗道自己還是被那個人的到來給影響到了,忙收拾心思,向夏長淵行禮,在夏長淵點頭示意之后,坐了下來。

夏長淵居中而坐。

徐立前和徐惠背東面西而坐。徐玫單獨坐在他們對面。

“我這里難得坐這么多人,倒是顯得太局促了些。”夏長淵打量自己的三個兒女,目露欣慰,道:“一轉眼,你們都長大了。”

“父親。”徐立前看向夏長淵,神色間露出激動之色,喚了一句,竟然是不知說些什么。

夏長淵笑容淡而溫和,驚鴻的美一閃而逝,向著徐立前道:“聽說如今你已經愿意幫助你母親做事,這樣很不錯。”他微微一笑,像是感慨,又如同是與徐立前解釋一般,道:“我與你母親結合之初,就有所約定:便是我不能干涉你的成長。尤其是你當初露出詩文上的天賦,這讓你母親覺得嚴重,找我再次重申,讓我盡量不能在這方面影響你……”

“若是你依舊固執,我恐怕還是要遠離你一些的。”

父親躲著兒子,這是什么古怪的道理。

徐立前不能理解。

便是已經歷練成長,聽夏長淵提起這一點,他心頭難以抑制地委屈和憤怒,眼圈紅了起來,繃直身軀,十分艱難才不讓自己失控失態,吐出幾個字,道:“兒子不明白。”

“恩。”夏長淵并沒有因為這個回應而生氣,反而十分理解,但在想解釋的時候又頗為為難,沉吟一陣,才道:“你們幾個,都是隨了你母親的姓氏。當年,你母親與我結合,與其說是兩情相合,但更多卻是彼此相互合作的默契。她需要丈夫和繼承人,而我也有需要的東西。”

見徐立前依舊難以置信,夏長淵再次沉吟,道:“我是孤兒,不知父母親族,夏姓也是后來所選,所以也談不上繼承什么。我也很相信,在徐家,在你們母親看護下,你們都能過得很好,并不用我額外的操心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