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世經

210 交談

“或者,你可以認為,我與你們母親的婚姻,就是入贅。”

夏長淵談及這個字眼,并沒有任何的難堪之意,平淡平常的很,道:“只是我這個入贅之婿,多出許多自由罷了。”

既然是入贅,男方在家中的地位自然就不如女方。不僅表現是在掌家大權上,也表現在兒女后輩上。姓氏是最重要的一個顯示,在對兒女教養上的傾向也是。

徐夫人想讓兒子經商。夏長淵只能尊重她的意見,不做插手。

不然,就會突生矛盾。

徐立前和徐惠還是頭一次聽說夏長淵是孤兒。

兩個人震驚之下,以至于忽略了他關于“入贅”的解釋,瞪大眼睛難以置信地道:“父親您是孤兒?怎么可能!一個孤兒,怎么會成為鼎鼎大名的五柳先生!”

更何況,夏長淵也是習武之人,且一身功夫,遠超一般高手!

這兩點,無論是讀書從文,還是習武強身,都要自幼開始,絕非一朝一夕之功,也絕不是無人教導能摸索出來的!尤其是夏長淵在兩方面都成就不凡!

“關于我如何有機會學文習武,自然有我一番際遇,只是暫時不方便告訴你們。”夏長淵道。

徐立前和徐惠對視一眼,都沉默了下來。

而因為這一個消息,徐立前之前的委屈憤怒都在不知不覺間散去了。

徐立前心底一直對夏長淵十分崇拜,這讓他從未真的將其與“入贅”這兩個身份連在一起。

不像徐惠。

此時的徐惠,情緒就很平靜。

“您這次回來,什么時候會回去看望母親么?”徐惠開口問道。

“不日我便會下山回去一趟。”夏長淵回答道。

他有不少消息要與徐夫人交換。只是他依舊不會選擇同三個兒女一起行走。他不習慣如此。

“立前和惠兒才來沒幾日,只管小住一陣就是。”夏長淵溫和地道。

徐玫不愿意同胡不為住在一起,忙問道:“那父親,那位胡公子可怎么辦呢?父親,他之前不都是直接去徐家的么,怎么突然要來道觀小住了。再說,他在姑蘇城也有房產的啊,為什么要住在道觀里?”

既不是流露他鄉,又不是無家可歸,為什么要借助道觀!

五柳觀又不是真的方外之地!

夏長淵道:“哦,他是想要在此潛心修學一些時日吧。”

“啊?”徐玫做出十分驚訝不能理解的樣子,道:“他是要走科舉仕途的吧?就算父親您是五柳先生,您精通的也是詩詞丹青,怕是不能給他什么幫助吧?他在姑蘇城的家里又沒有什么人,不是一樣潛修!”

“玫兒,胡兄是想向父親請教一些地理風俗,好準備接下來到四方游學,增長見識。”徐立前終于回過神,開口向徐玫解釋道。

“哦。”徐玫應了一聲。

徐立前道:“我和惠兒正要讓人回去向母親遞話請求,都想留下來聽一聽呢。只是不知母親會不會答應。”說著,他不禁看了夏長淵一眼。

還不知道,夏長淵會不會答應。

夏長淵神色不變,端著茶細細抿了一口,并未表示出反對之意。

徐立前和徐惠見狀松一口氣。

徐惠笑著向徐玫道:“玫兒難道不感興趣?”

徐玫有些想要留下“監視”胡不為,但若是待在與他如此相近的地方,幾乎都要碰面幾次,只是想一想,徐玫就覺得心中擁堵難受,不愿意接受。

“監視”這種事情,可以讓旁人來做。

徐玫很快句決定不去勉強自己,當場搖頭,笑瞇瞇地道:“既然大兄和慧姐姐都想要留在五柳觀中陪伴父親,那就換我回去陪伴母親好了。”

夏長淵啞然失笑,道:“你這丫頭。”

他這個小女兒,只怕心中正對自己做父親的存了怨氣呢吧。畢竟是他告訴了她一些東西,卻又反悔不愿意讓她繼續接觸了……這的確是他的不是。

但大夏今年難得風調雨順,像是就連老天爺都期待著新帝能成為“明君”中興大夏一般……這種情況下,就算他想要隱瞞,新帝和周太傅遲早也會為了太平觀找到他這里,讓太平觀再次成為朝廷的工具……所以,太平觀已經不適合徐玫參與其中了。

夏長淵微微失神,很快反應過來,向徐玫道:“那玫兒明日就與我一起下山吧。”他又對徐立前道:“立前你且留下招待胡不為。惠兒……”

“父親,我也留下來。”徐惠連忙道:“過幾日再回去,母親不會責怪的。”

“也行。”夏長淵道:“我會與你們母親說一聲。”

徐惠不禁露出笑容。

看的出來,夏長淵頭一次在沒有徐夫人在場的情況下與兒女交談,父子之間,都有很多陌生和隔閡,氛圍其實并不順暢。

定下這一點后,房間內竟然沉默了一瞬。

夏長淵不慌不忙地放在茶盞,看向徐惠,關切地道:“當時我另有要事不在京里……莫仁后來只是粗略地告訴了我惠兒和玫兒遭遇了一些小意外……”

他詢問起京城發生的那一場事故,徐惠不愿意多做回答,讓徐立前一一說明了。話題漸漸跟著又轉到了夏長淵后來的行蹤上——

“……山東受災的現象比想象之中要嚴重的多。”夏長淵見徐立前關注這些,便講述道:“許多村莊城鎮,已經空無一人。便是開春之時新帝鼓勵春耕,不說當地沒有一粒糧食更不可能有種子……”夏長淵搖頭:“也根本沒有人力去耕種!”

“那邊的田地,大片大片的,都在荒著。”夏長淵輕嘆道:“今年有個不錯的兆頭,但大夏的苦難,并不是一次豐收就能緩過來的。”

“朝廷不是下令讓流民歸鄉了嗎?”徐立前問道:“難道就沒有一點兒效果?”

“歸鄉路也難走。”夏長淵道:“兩手空空,讓他們如何能夠撐的過一季。朝廷也困難,沒法子,就算找到些種子發下去,也被餓了許久的百姓當場吞到肚子里,根本到不了地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