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門之秀

第一百七十三節 驟變(四)

明理的說辭不但文秀,就連于海和君成烽也都感覺有些意外。在他們想來這姓岳的富紳要不就是父親或是杜家那邊暗中另外作的安排,要不這人就是看在君成熠背后的君家,或是杜馨蘭另一個吏部侍郎女兒的身份上純粹的想要投機一把,借以攀上這些關系。或者根本是居心叵測……但就是沒有想到這會跟文秀有什么相關。

君成烽和于海不約而同的給了文秀一個問詢的眼神,但他們看到的是一樣和他們一樣一臉錯愕無知的表情。

無論是他們還是文秀自己,都清楚文秀雖然有些和一般的名門千金不太一樣的生活,但就“大門不出二門不邁”這一點上卻是同樣的。哪怕就是她經營的那些“活計”,那也是隱在暗處主持從未親自出過面,除了極少的幾個人就算是君家知道的人也不多。就她這樣一年到頭都見不到幾次外人的人,怎么可能在離京城這么遠的地方還有認識的人?而且這個人還甘冒風險的幫助了處境堪憂的君家大嫂?

就在屋里的幾個人猜測著的這個“好心人”與文秀會有什么相干時,又一個穿著粗布衣祒的少女快步走進了屋里。

“玉桂,你怎么過來了?少奶奶呢?”看到來人,明理忙問道。

文秀仔細一看,這個丫頭果然是文秀大嫂杜馨蘭帶出來的另一個陪房婢女。大嫂是名門杜氏的嫡出小姐,出嫁時陪嫁過來的丫頭就有四個。除了之前的金桂和眼前的這個玉桂,另外兩個被她留在了京城君府并沒有帶過來。

“小姐沒事,她已經醒了。知道成烽少爺和文秀小姐過來了,就讓我過來請兩位過去。”這玉桂的氣色也不太好,但是說這幾句話時卻明顯的很是興奮,顯然她也同樣盼著幾位主心骨的到來。

聽到大嫂有請,君成烽與文秀在看了一眼于海,之后就都立刻起身跟在了玉桂的身后轉到了不遠處一間在一棵大槐樹陰下的屋子。這間屋子同樣也沒有多大,文秀兩人一進屋就看到靠里的地方擺著一張舊木床,這張舊得掉了不少漆色的木床上正歪靠著一個單薄瘦削的布衣女子,正在跟被文秀打發去幫潤珠整理東西的金桂說著什么。

“小姐,成烽少爺和文秀小姐過來看你了。”玉桂一進門就向木床上的女子高聲通報道。

聽到這邊的響動,床上的女子在金桂的扶助下掙扎著坐正了身子。然后那瘦得只有巴掌大的蒼白小臉上露出了期待的微笑,向文秀兄妹倆道:"你們來了就好,夫君他,夫君他是不是有救了?”

知道自己無法給她一個滿意答案的文秀,不由自主的跟在離床最遠的地方坐了下來了君成烽對望了一眼。然后走近了床邊,正想著要怎么開口的她在近處清楚眼前的杜馨蘭后,文秀頓時心酸得忘記了自己要說什么。她真的有些不敢相信,眼前這個消瘦憔悴得都快脫了人形的,就她半年前分別時那被幸福滋潤得容光煥發的大嫂。

“大嫂,半年不見你怎么變成這個樣子了?”文秀心疼的視線從她滿是倦容的臉上滑到她被布毯蓋著的腹部道:"難道是肚子里的小寶寶不乖,折騰得太厲害了?”

聽到文秀提到自己肚子里的孩子,杜馨蘭將手放到了自己還未顯懷的小腹上,一邊輕撫著一邊道:"小寶寶這是跟我一樣,都很擔他爹。”

說到這里她臉上那難得的溫柔頓時又傾斜了無盡的擔憂,語氣急切的又再次向文秀兩人追問道:"小叔、妹妹,你們實話告訴我,你們這趟過來是不是有法子救夫君出來?”

文秀看著杜馨蘭水澤的眼睛中閃爍的期待,不好如何回答的回避了她的目光。同樣的她也沒有聽到她二哥君成烽的回答。這避而不答的態度,本就聰慧的杜馨蘭又如何看不出來。

不一會兒她就聽到杜馨蘭向金桂、玉桂道:"去幫我收拾行李,明天我們明天就回京城去。”

聽出杜馨蘭話里的堅決之意,金桂和玉桂都快要著急的哭了:"小姐,你……”

“大嫂,你這是……”幾乎同時的,心里有了猜測的文秀也開了口。

“我知道夫君這次的事很麻煩,想要救他出來會很不容易、”杜馨蘭卻打斷了她們的話:"從夫君出事后我就一直沒有安穩過,我一直都想要回京城去求父親和祖父。是他們做主將我嫁給夫君的,也是他們安排夫君到這里做這勞什子縣令的,現在夫君被人陷害得身陷大牢,眼看著就要性命不保了。如果不是我們杜家,夫君他就不會跌到這個陷井里,如果他們不能幫夫君逃脫這一劫,那我就是罪人。”

話說到這里,文秀看到杜馨蘭那一向溫柔的目光看出了一種決然之色:"之前我一直不放心夫君一個人留在這里,現在你們過來了,我也就可以暫時安心的去京城走這一趟了。”

“不可以,絕對不可以”文秀也斷然的搖頭回拒道:"大嫂,我們知道你擔心大哥,這一點我們都是一樣,我們很明白你的心情。但是你應該清楚你自己現在的身體狀況,是絕對這樣折騰不起的。你不為自己的身體著想,也要為肚子里寶寶著想,為滿心期待著這個寶寶來到這個世界的大哥想想。”

“我會小心注意的,我不會讓寶寶出事的。”杜馨蘭喃喃的道。

杜馨蘭這話與其說是在告訴文秀和君成烽,不如說是在催眠自己。以她的聰明如何會不知道這個沖動有多么的不智,如何會猜不到杜家的想法和態度,只是她的不甘心不愿意面對那顯而易見的事實而已。

文秀果斷尖銳的否決了她的話:"你能保證什么?不怕一萬,就怕萬一。這種事就是大夫也不敢保證,你又如何能保證?要是真的萬一……你讓大哥怎么想?那時,你才真的是君家的罪人。”

“大嫂,文秀說得對。大哥的事我們既然來了,就一定能想出辦法的。雖然現在還無法很肯定,但也不是毫無頭緒的。你安心照顧好自己和肚子里的孩子,不讓我們和大哥分心就好了。其他的一切,都有我們。”一直在遠遠的坐著的君成烽也開口勸道。

聽過君家兄妹的安慰,自丈夫出事后一直都在強撐著的杜馨蘭終于再也忍不住委屈的放聲大哭起來。聽到她這飽含著害怕、擔憂、委屈和怨恨的哭泣,屋子里的人也跟著心酸不已。

讓她痛哭了好一會兒,文秀感覺她應當將這些日子里累積的擔心與壓力釋放了大半之后,文秀才又轉到了另一個相對不那么沉重壓抑的話題上:"對了,大嫂,那個安排你們住在這里的岳舉人是怎么回事?”

已經停下了大哭,改為小聲抽泣的杜馨蘭從帕子里抬起一雙微紅的眼睛看著文秀道:"那岳舉人說是你的朋友,他手里有一封印著‘瀟湘惜人’私印的書信為證。我記得那正是你以前給我看過一枚私印。那時你說過知道這個印鑒是你的人極少,除了親近的幾個親友就連府里也沒人知道。所以我相信他必定與你有著某種聯系,就接受了他的安排。而且我想如果他真是想要打個人做借口接近我們,對我們不利,那也不會想到以你為借口。因為那樣可就太怪異了。

再說那時我身邊除了明理金桂他們幾個人,根本就是身無長物。如果不是岳先生的幫助,我們說不定就等不到你們來了。”

聽到杜蘭馨說那個姓岳的人手里居然有文秀那個“瀟湘惜人”的人私密印鑒,文秀和君成烽又再次大吃了一驚。就如杜馨蘭所說的那樣,那個篆刻著這四個字的葫蘆形印鑒知道的人確實很少。這個特別的印鑒是文秀為了懷念前生而自己新手雕刻的,所以這應該不會是人仿制的。

這個印鑒對文秀來說是非常特別的,“瀟湘惜人”這四個字的意思是暗指她前世“昔日是瀟湘人”,其意義并不僅僅只是個自號而已。故而真正有用到紙上的時候都是極少的。可現在她大嫂卻說這人手里有印了這個印鑒的書信,如何不讓文秀他們吃驚?

不過也正因為能到印有這種印鑒書信的人十分有限,所以文秀就開始在心里一個個的猜測起來。

就在文秀在心里猜來想去的時候,杜馨蘭忽然像是想到了什么的對文秀道:"對了,那個岳先生還特別介紹了一下,說他和夫人娘家是臨州的大族鞠家。”

臨州?鞠家?這個特別的姓氏和那個有些熟悉的地名,讓文秀的思緒恍惚間又似是回到了幾年之前。那些已經模糊了不少的畫面又再一次在腦海中清晰了起來,滿是菊花紋飾的豪華馬車、衣服,美麗浩瀚的明珠湖,生機盎然的春聲島,另人回味悠長的桃花蝦,態度恭和的鞠大少,以及,以及充滿著血腥與水腥氣味交雜的血色黑夜……

難道是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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