皎皎入懷

第345章 天家無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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卻見長公主臉上沒什么表情,一雙眼睛緊盯著顯帝,面色沉肅,眼里有銳光暗閃。

徐皎收回視線,不動聲色地垂下眸子,遮掩了眸底的若有所思。

顯帝卻恍若不知一般,笑道,“是啊,今日稍稍好些,這不,得了空,便來看看母后,不知母后今日感覺可好些?太醫院來請了平安脈,都是怎么說的?”

“有勞皇帝掛心了,哀家暫且還死不了。”這回不等長公主回話,太后便已經是語調冷硬地道,誰知剛剛說完,太后卻是開始咳嗽起來,而且一咳起來便是沒完沒了,隨時會接不上氣來的感覺。

徐皎面色微微一變,長公主和安福宮中的宮人卻是端溫茶的端溫茶,端痰盂的端痰盂,順氣的順氣,熟練而有條不紊。半晌后,太后的咳嗽聲才緩緩平復下來,太后卻是一揮手道,“哀家乏了,先進去歇了,你們自便吧。”

說著果真倦極了一般,竟是輕輕闔起眼來。

那頭宮人們已是抬來了一張軟椅,將太后移了上去,顯帝和徐皎等人朝著她行禮,長公主則一道隨著,送太后回內殿去了。

顯帝收回視線,笑著望向徐皎道,“今日是婉嬪特意請準了朕,傳阿皎入宮作陪的?”

“回陛下,是的。只是迎月也許久未曾拜見過太后和母親了,在翠微宮坐了一會兒,便向婉嬪娘娘告罪來了安福宮。”徐皎垂目,語調恭順地答道。

顯帝點了點頭,面上仍然是笑容滿滿,“阿皎倒是個孝順的好孩子。”顯帝一邊說著,已經一邊徑自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了下來,似是不經意般問道,“朕方才聽說阿皎入宮時,不是空著手的,好像還帶了東西?”

徐皎心想,果然是為了這個才迫不及待的。如今她知曉了畫中之謎,對于顯帝的急切,自然理解得很,面上卻是半點兒不露道,“說起來,還是之前陛下交給我的那樁差事。若不是湊巧在安福宮遇見陛下,一會兒迎月少不得還要去御書房求見陛下。”

“哦?”顯帝挑起眉頭,似是有些不解,倒好似他忘了給徐皎交辦了什么差事似的。

徐皎心里罵著虛偽,面上卻是甜笑著道,“想是陛下事忙,早就將這件事情忘了。早前,陛下交給了迎月一幅先父的畫作,讓迎月臨摹,這些時日事忙,耽擱了......這不,畫才剛剛得了,正好今日進宮,便一并帶來了。”徐皎一邊說著,已是一邊朝身后的負雪望了一眼,后者會意,捧著一個匣子走上前來,徐皎轉過身去,將那匣子打開,將當中的兩幅,一新一舊的畫軸取出,雙手奉到了顯帝跟前,“還請陛下過目。”

“原來是這事兒,阿皎不說,朕還真險些忘了。”顯帝笑答,眼角余光朝著隨侍的甘內侍一瞥,后者會意地上前來,從徐皎手中接過了那兩幅畫軸,“快些將之打開來讓朕瞧瞧。”顯帝興味盎然地道。

“是。”甘內侍應了一聲,抬手喚來幾個小內侍,與他一道,將兩幅畫軸打開,徐徐在顯帝面前鋪展開來。

顯帝細細看去,眼神深邃,面上的笑容卻是微微一斂。

徐皎見狀,忙一臉惶惶地蹲身道,“請陛下恕罪,說來汗顏,迎月的畫技與先父相比,終究是不如之處多矣。不瞞陛下,先父的畫作迎月也臨摹了不少,卻唯獨這幅畫,總覺得有些不同尋常,研究了許久,畫壞了許多幅,才勉強得了這么一幅還看得過眼的,拿來向陛下交差,可看來......還是讓陛下失望了。”

顯帝轉而望向她,輕笑道,“迎月說這幅畫有些不同尋常?”

徐皎被他看得惴惴,輕咬了咬下唇,一臉不安道,“是有些不同尋常,可到底是何處不同尋常,迎月一時也是說不出,但與先父之前的畫作相比,確實不太一樣。只是可惜,迎月愚鈍,早前先父的畫作也是研究了好些才勉強得了些門道,如今這一幅......雖是反反復復研究了許久,卻始終不得要領,或許,到底是天分不夠吧,讓陛下失望了。”徐皎許是當真不安得很,說到這兒,便直接跪了下來,向顯帝請罪道。

顯帝半晌沒有出聲,似在思忖和衡量,好一會兒后,才笑著伸手將徐皎攙扶了起來,“迎月不必如此,朕信你是盡了全力的,如你所說,大抵是你父親留下的后期畫作與早期略有些不同,你又只得了這么一幅,參詳不夠,這才未得jing髓,這樣,朕那里還有幾幅你父親留下的,與這幅差不多同一時期留下的畫作,一會兒你出宮前,朕讓甘邑一并給你送來,你都帶回去,好好參詳參詳,至于臨摹的事兒倒是不急,等你參詳到了jing髓再動筆不遲。”

徐皎聽到這話,立時展顏,一雙眼睛更是亮起,望著顯帝,又是高興又是感激道,“多謝陛下體恤。實不相瞞,迎月對畫真是癡愛,這回畫的這幅畫,心里一直不滿意。承蒙陛下厚恩,賜予更多的畫作以供參詳,迎月感激不盡,定會加緊參詳,不負陛下厚恩厚望!”

“就幾幅畫而已,還都是出自你父親之手,大可不必如此。只是這畫到底珍貴,還望阿皎參詳之時也定要小心才是。”顯帝語重心長道。

“這個自然。迎月定會比誰都更愛惜這些畫作的。”徐皎一臉的真誠乖巧。

顯帝見狀點了點頭,笑得更滿意了兩分,“朕自是相信的。”

說到這兒,顯帝往通往內殿的方向看了看,“母后既然歇息了,正好御書房還有些政務要處理,那朕便也不打擾了。阿皎好生陪伴母后與皇姐,一會兒朕便讓甘邑將畫給你送來。”

顯帝說罷便是轉了頭,往外而去。

徐皎忙在身后蹲身相送,“恭送陛下!”

待得顯帝帶著人步出殿去,瞧不見人影了,她才站直身子,又雙目幽深地望了人離開的方向片刻,這才轉過身來,卻不想被身后多出的人影嚇了一跳,“母親?”

身后站著的正是長公主,她也不知何時來的,至少顯帝離開之前未曾現身,這會兒一雙眼亦是望著徐皎身后,顯帝離開的方向,目色深深,如暗夜深海,難以窺透。

四下里,詭異地沉寂下來。

良久,長公主這才轉頭望向徐皎,問道,“陛下讓你臨摹的什么畫?”

徐皎心想,果真聽到了。面上卻仍是一派的甜美,笑道,“陛下讓我臨摹幾幅珍藏宮中的先父墨寶。這事兒母親不是早就知曉的嗎?”

最開始讓她拿回府去臨摹的那幅畫作,彼時長公主也是知曉的。

長公主眉宇間卻仍蹙著深褶,“這回讓你臨摹的是哪年的畫作?”畫作落款處都會落下所繪日期。

徐皎的雙眸黯了黯,“是元昭二十一年,就是我父親去世那一年所繪。”

徐皎的目光一直睞著長公主,自然沒有錯過她面上微乎其微地變化,要知道,長公主這樣的人,自幼長于宮闈,又隨父征戰過沙場,這一生不知經過多少的事,早已練就了一身爐火純青的養氣功夫,能讓她變了臉色,哪怕只是一瞬,變化更是細微得稍稍不注意就能錯過,那這件事對她而言,也是極大的沖擊。

“母親,怎么了?”見長公主半晌沒有說話,只是沉斂著眸色若有所思,徐皎有些不安地問道。

長公主醒過神來,對徐皎道,“阿皎,陛下交代的差事非同小可,那幾幅畫更是宮中珍藏,你千萬要當心些。若是有什么不妥,記得千萬不要告訴任何人,先來與母親商量,你可聽明白了?”

長公主語重心長,說這些話時,目光一瞬不瞬,緊緊盯在徐皎面上。

徐皎似是被她的鄭重其事嚇到了,訥訥點了點頭。

她這副模樣落在長公主眼中卻并未讓她滿意,當下眉心一蹙就是道,“別只是點頭,清清楚楚告訴母親,母親與你說的話,你可都聽清楚了?記在心上了嗎?”

徐皎望著她,雙目澄澈卻略有些不安地點了點頭。

長公主見她這般乖巧,長舒了一口氣抬起手將她輕輕攬進懷里,像拍孩子一般拍了拍她的背脊,“別害怕,有母親在,這一回,母親總要將你護得好好的。”

換做旁人,或許未必知曉長公主這一席話中的深意,徐皎卻是再明白不過,鼻尖不由得就是酸了酸。

等到回了赫連府,徐皎將宮里的事兒都與赫連恕說了。

赫連恕在宮中的耳目自來靈聰,對太后、長公主及顯帝幾人如今的關系心知肚明,輕描淡寫對徐皎道,“流民營的事兒,那位雖是捂得緊,可太后那樣jing明的人哪能任由他糊弄過去,自然是心知肚明的!后來母子倆又大吵了一架,自那之后,那位便甚少再去探望太后,而太后的身子也就越發不好了。”

難怪早前安福宮中,幾人碰面,會是那么尷尬的氣氛。

大抵也是因為這樣,長公主才會疑心起顯帝急匆匆趕去安福宮的原因。

畢竟他已經許久未曾去探望太后,那么巧,徐皎去了,他便忙不迭也跟著去了。

是什么東西能讓他如此在意,迫不及待?

“人說血濃于水,可到如今地步,親不親,又有何意思?天家無情,果真如此。”徐皎喟嘆道,想到赫連恕也是在這樣的環境中生長起來的,登時心里更是疼得慌。

兩人一時沉默下來,好一會兒后,徐皎才一個傾身偎進他懷里,輕聲問道,“你說……母親她是不是知道些什么?”背倚在赫連恕懷里,徐皎手里繞著一根絡子,輕聲問道,雙眸卻是幽暗。

“長公主若說半點兒不知,定不可能。可長公主的為人與先帝父子倒還是不怎么相同,若非如此,她也不會將兵權交出,還有舞陽郡主之死……”赫連恕似是知曉她心中糾結,一字一句皆落在她心頭要緊處。

赫連恕低頭就在她頭頂烙下一吻,“阿皎,不要太為難自己。明明恨一個人,要說服自己不恨太難,而明明不恨一個人,卻硬要說服自己去恨,則更難。有的時候,不必去多想,你的心,自然會告訴你答案。”

徐皎自然明白他的意思,過了片刻,才低低“嗯”了一聲。

之后,徐皎便是關起門來研究起了那幾幅畫,雖然畫中之謎她已是窺破,可卻不能一早便將畫作給毀去,還得先仿著將贗品做得惟妙惟肖才行。

徐皎一鉆進畫堆里便是沒日沒夜,整個府上的人都是習慣的,倒并沒有覺得奇怪。

一般情況下,也沒有人敢攪擾她。

但每日三頓飯卻必然要按時按點吃的,赫連恕下衙回府后也會不管三七二十一直接將她從書房里拎出來。押著她或是散步,或是說說閑話都好。

只是最近赫連恕也是早出晚歸,回來時已是夜深了,其他人又都勸不住徐皎,她是真真有那廢寢忘食的架勢,那畫拿回府上不過十來日的工夫,她整個人肉眼可見地瘦了一大圈兒。

這一日,赫連恕難得地回府早了些,天還亮著,他回了府就直接入了書房,將徐皎從那畫堆里拎了出來。一看她的臉色,便是皺了眉。

“看來我與你說的話你都沒有放在心上,看看你,這眼睛都紅成什么樣了?再這樣下去,你這眼睛還想不想要了?”

徐皎由著他罵,也不還嘴,只是仰起小臉,望著他吃吃地笑。

赫連恕見她這副模樣,登時沒了脾氣,抬手輕輕敲了敲她的額頭,嘆道,“你這個樣子,讓我如何走得安心?”

徐皎聞聲,面上的笑容倏然收起,沒有言語,一雙黑白分明的眼睛望著赫連恕,雖然什么也沒有說,卻又好像已經道盡了千言萬語。

赫連恕的心口驀地一掐,牽了她到一旁的軟榻邊坐下,略略沉吟片刻,這才道,“這幾日你整日都在書房埋首作畫,自是不知外頭的事兒。”

“節度使們倒都遵從旨意派了兵鎮壓民亂,誰知這些流民卻已然成了氣候,節度使派出去的人非但沒有討著便宜,反倒損失不少,又丟了幾座州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