螓首蛾眉

第十六章 離開

秦娥眨了眨眼,歪著頭道:“我在想,江湖兒女不是都不拘小節么,少俠又何必這么客氣,盡管安心養傷就是。”說罷淺淺一笑:“沒什么事我先出去了,你好好休息。”

孟景柯看著合上的木門,久久無語。

原先他還想,之前他的能力失效是一種巧合,現在看來他的能力的確對秦娥不起作用,而且只對她不起作用。

這種感覺很奇妙。

他無法知道她心底在想什么,就如剛剛,她不說他只能去猜測、去揣摩、去判斷,而最后得到的結果卻并不一定準確。

孟景柯伸出手抓向虛空,握拳,攤開,手中虛無一物。

他已經多久沒有這種無法掌控的感覺了?從五歲那年開始,只要他想,就可以讓每一個人吐出實話,讓每個人聽他的命令。

唯一讓他煩惱的,則是要不要去這么做。

可是現在,居然有一個人可以讓他不用為此煩惱了。

孟景柯突然感到一陣興奮,有一種摘掉枷鎖的輕松感。

秦娥心情沒有孟景柯那般輕松,再有兩天就是臘八,她清楚的記得,那天半夜開始北風四起,冷的能凍掉下巴,連門都結了冰,第二天費了好大的力氣才推開。

秦嫣就是那天晚上被凍病了,延綿了一個冬天都沒有好

這次絕不能讓秦嫣再生病了。

秦娥去了秦嫣的房間,秦嫣穿著厚棉襖正和念喜坐在窗臺邊寫寫畫畫著什么,看到秦娥連忙把東西掩住。

“在做什么呢,神神秘秘的。”

秦嫣有些不好意思的拿出東西,粗糙的畫紙上,畫的是朵半開的荷花。

“母親最喜歡荷花,我想畫一幅給她,可總是畫不好。”

秦嫣四歲就到了遼東,荷花只是記憶中的一點影子。

秦娥摟著秦嫣瘦的扎手的肩膀,心里十分酸楚,問她道:“嫣兒想不想去看母親?”

秦嫣立刻點頭:“想去想去,好多天沒有看到母親了。”

秦娥看她興奮的像個小燕子,不由笑道:“那就多穿些,咱們現在就去。”

沈氏剛吃過藥,精神正好,看到秦嫣蹦蹦跳跳的跟著秦娥過來,高興極了。又看到秦嫣送她的畫,更是喜不自勝,叫了二嬤擺上炕桌,念喜在一邊磨墨,親自教秦嫣畫起畫來。

秦娥站在一邊,看著一屋子的其樂融融,念頭一動,叫了秋菊過來。

“今晚我和嫣兒跟著母親睡,你把我們的東西都搬過來。你和冬梅還有念喜一起睡,兩個房間都把炕燒的熱熱的。”

秋菊有些吃驚。“這樣行嗎,會不會太擠了?”

秦娥耐心道:“沒關系,我看這幾天天氣還會再冷,咱們的煤有限,幾個房間一起燒,哪個都燒不暖。還不如大家擠一擠,把房間燒的暖暖和和的。”

秋菊猶豫道:“我們怎樣都好,可是夫人和小姐們也太委屈了。況且晚上我們都不在跟前,誰守夜呀?”

平時都是二嬤照顧沈氏,冬梅照顧秦娥,她照顧秦嫣和念喜。

“這種時候,一切從簡,何況還有二嬤呢,你只管去給我們收拾被褥就是。”

秋菊抱著被子回來時,沈氏和二嬤都吃了一驚。秦嫣得知自己能和姐姐母親一起睡,高興的合不攏嘴,摟著沈氏的脖子撒嬌道:“母親,您就讓我留下吧。”

沈氏心里也歡喜,開玩笑道:“這得看嬤嬤答不答應。”

二嬤故意唬起臉。“那要看二小姐睡覺老不老實了。”

秋菊湊趣兒道:“那可壞了,二小姐睡覺最不老實了,我經常被踢醒呢。”

秦嫣紅著臉去搖二嬤的手臂。“嬤嬤,嬤嬤,你別聽秋菊胡說,我老實著呢。”

二嬤憋著笑,道:“哦,是嗎?那我問問念喜,念喜,二小姐淘氣不淘氣啊?”

念喜歪著腦袋想了想,一本正經的答道:“小姐姐,淘氣!”

屋里一片歡聲笑語。

晚上沈氏親自給秦嫣洗了臉,秦嫣鉆進沈氏的被窩里,娘兩個躲在被子里說悄悄話。二嬤拿了針線,坐在燈下瞇著眼補衣服。屋子里暖烘烘的,橘黃色的燈光下一派祥和,仿佛一切悲慘都遠去,只剩下溫馨寧靜。

秦娥心滿意足的睡著了。

到了臘八那日,秦娥早早就起了床

。二嬤和秋菊起的更早,等到秦娥服侍著沈氏梳洗好,一鍋熱騰騰的臘八粥已經端上了桌。

冬梅被“特赦”從房間里放了出來,幾人在沈氏的房間里圍坐在一起喝粥。秦嫣這幾日比過年還覺得開心,整天笑呵呵的,見到冬梅問道:“冬梅你腳好些了嗎?還痛不痛了?”

冬梅怕被看出端倪,也不敢多說,只笑著點頭道:“好多了,就是還有些走不利索,過幾日想來就全好了。”

沈氏讓二嬤開了箱籠找出一瓶藥拿給冬梅,冬梅一看竟是沈家秘制的跌打藥,連忙道:“夫人,我的傷沒什么的。這個太貴重了,我不能要。”

沈家秘制的跌打藥十分出名,許多人都想討幾瓶,如今沈家被抄,沈氏手里也只剩下這一瓶,她如何敢要。

沈氏卻笑道:“再好的藥,用了才有價值。你自小跟在我身邊,一瓶藥算什么。”沈氏又叫二嬤:“嬤嬤把那金瘡藥也找出來,一并給冬梅。”

冬梅連忙道:“夫人,我只是扭傷了,這金瘡藥就不用了。”

秦娥卻是心頭一跳,不由看了沈氏一眼。沈氏溫柔的笑道:“我留著也沒用,一并拿給你們好了。”

冬梅有些茫然,沈家赫赫有名的跌打藥、金瘡藥什么時候這么好拿了?想要說什么,被秦娥踢了一腳,下意識噤了聲。

吃完飯,眾人散去,二嬤問沈氏:“夫人為何送藥給大小姐?”

沈氏道:“她瞞著我是怕我擔心,我便依她所愿,裝作不知道。但那人傷的那么重,可見是個危險人物。我送他藥,就是盼他趕快好起來離開這里。咱們一屋子的女眷,可經不起閑言碎語,更經不起一點兒危險。”

這邊冬梅跟著秦娥回到房間,抱怨道:“大小姐,你那一腳踹的我好疼。”

秦娥恨鐵不成鋼的瞪她一眼:“你呀,再說下去非露餡不可。”

冬梅圍著她轉。“大小姐,我什么時候能痊愈啊?”

秦娥笑道:“這就得看孟九他什么時候走了。”

扔下唉聲嘆氣的冬梅,秦娥端了碗臘八粥偷偷給孟景柯送去,結果屋子里空蕩蕩的一個人也沒有。

巴掌大的屋子,轉個身就全看遍了,除了被褥和在爐子上煮著的藥,什么痕跡都沒留下。

秦娥有些傻眼。

孟景柯的傷勢恢復的非常快,但她沒料到他居然會這么快就離開,而且還連招呼都不打。

轉念一想,又覺得也沒什么好意外的。大家萍水相逢,她雖然救了他,但他也救過她,并不欠她什么,想走自然可以瀟瀟灑灑的走。

可她心里還是不大痛快,一天都有些懨懨的。

沈氏問她:“元娘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嗎?”

秦娥慌慌張張的答道:“沒什么,可能是吃多了。”說完自己都覺得有些扯,紅了臉不敢抬頭。

沈氏卻笑了笑沒有多問。

到了傍晚,秦娥找了個借口去了庫房。她心底總有些不甘,忍不住想再去看看。

到了門口又有些喪氣,破罐子破摔的推開門,一下子楞住了。

只見孟景柯捧著碗,蓬頭垢面的好不狼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