杏霖春

第一百八十七章 厲害

“不如現在就叫他過來,咱們四人一起商議一下,趕緊把這事給做起來。”林云是個說風就是雨的性子。

羅騫卻道;“你們先回去跟長輩商議一下再說吧。”

這倒是應該。

林云和白霆回去跟父親商議了一下,當天下午便又到了羅騫家里,道:“這是大好事,我父親沒有不同意的。股子的事,也該夏公子他們拿大頭。”

這是意料之中的事。如今這事,即便是羅騫和夏衿兩人單獨干,不叫林云和白霆,也說得過去。現在林、白兩人能分到肉吃,哪里還敢挑肥揀瘦?

羅騫點點頭:“如此,我便叫祁弟過來商議此事。”遂叫于管家去夏家,把“夏公子”叫過來。

不一會兒,穿著男裝的夏衿來了。互相見禮之后,聽羅騫把羅維韜的分配方案一說。她就搖了頭:“因京城路途遙遠,這事我還沒來得及寫信跟蘇公子他們商議。如今擅自作主,把酒樓的利潤拿來投資。已是不大妥當,再占這么多股子。我擔心會讓蘇公子和岑姑娘不高興。這樣吧,我們這邊三人,每人占一成股子,其余的你們分。”

羅騫想了想,倒也理解夏衿的難處。玉膳齋占得太多,引起哪位的不滿,到京城一說,“權貴子弟到地方來斂財。吃相太難看”的說法沒準就扣到宣平候府和武安候府頭上。到時候夏衿人情沒送到,反而得罪人。

但他終是舍不得夏衿太吃虧,拍板道:“這樣吧,蘇公子和岑姑娘每人一成。我們在座的四人,不光出資,而且還要吃辛苦,就一人兩成。入股的資金,也照著這個比例來算。”

“這樣的話,夏公子就吃虧了。畢竟咱們托了他的福才有這樣的好事。我再拿半成出來給夏公子吧。”林云道。

白霆也跟著這樣表示。

羅騫知道夏衿之所以拿的股份少,是因為夏家根基淺。占的利益太多,不光不是好事,反而容易招禍。待夏衿稍一推辭。他便道:“行了,就照我剛才說的做。”

說著,他拿出一張紙來,讓小廝磨了墨,提筆將數字填上,然后遞給三人傳閱:“我擬了一份合約,你們看看還有什么不妥?如果沒有,咱們就簽字畫押

畢竟這事沒試過,誰也不知道行不行。這樣吧,前期收購周邊房產的錢我來出。收購完之后,就是填湖。如果我的辦法不行,那些房產就算我一人的。否則因為我的餿主意,讓大家虧本,我于心不安。”

白霆有些意動。

他看了看羅騫和林云,沒有作聲。

林云為人仗義,立刻反對:“這怎么行?有錢賺我們就沾光;虧了錢就算你一人的。我們成了什么人了?我們既同意了跟你一起做事,風險自然大家一起承擔。”

羅騫卻看到了白霆的表情,道:“行了,就照祁弟說的辦吧。”心里打定主意,如果事情做不下去,便由他承擔大半的損失。

看林云還要爭執,羅騫一擺手,道:“那么從明日起,我們就各自派人去收購周邊房產和地皮。”

“不用。”夏衿道,“這樣大張旗鼓,會引得大家哄抬地價。我明日請一兩百個閑漢同時去談,一人談上三四家,爭取一兩天內把事情辦妥。”

“好辦法

!”林云贊道。

本來他還心存疑慮。但此時看到夏衿做事有條不紊,極講謀略,心里不由得對這項工程信心大增。

幾人又商議了一些后繼事宜,便散了會。

羅騫送他們到大門口,眼見得白霆上了馬車,夏衿也步行離開了,林云卻磨磨蹭蹭留在了后面,對羅騫道:“我知道你跟你的祁弟好,但哥哥我好歹也當了你十來年的兄弟,你也不能厚此薄彼得太厲害吧?”

羅騫睨他一眼:“我怎么厚此薄彼了?我可都是站在你們的立場說話,讓祁弟吃著虧呢。”

林云翻著白眼道:“就是這樣才讓我不爽呢。眼見得你們就是自己人,自己人吃些虧不要緊。對我們這些外人,就要講客氣。要不是你沒有妹妹,我都要懷疑你搶我妹夫了。”

“你這叫占了便宜還賣乖!”羅騫沒好氣道,“快滾吧,看著你就來氣。”

“別啊。”林云嘻皮笑臉地伸手摟住羅騫的肩膀。“再過一陣夏祁就出孝了。要不你再幫我探探口風?”

羅騫詫異地看了他一眼。

夏祁和林婉的親事,夏家算是高攀,林家主動提起。已是掉了身價。而夏家的拒絕,更是讓林家大失臉面。經此一事。林家不說對夏祁恨之入骨,也應該印象大壞才對。怎么會不顧身份地又提此事?

林云看到他這目光,長嘆一聲道:“不是我妹妹嫁不出去,一定要巴著這小子。實是這小子太出色了些。我中午把這事跟我爹一說,我爹就嘆氣,說我們家沒福氣,這樣的人才不能招來做女婿,實在太可惜了。我這不是替父分憂么?”

羅騫心里好笑。如果夏祁真有這么出色。他有妹妹,也會千方百計將其招為妹夫。可惜,睿智而大氣的是夏衿而非夏祁。

這么一想,他對夏衿的敬重與愛慕又深了幾分。天下間,有幾個女人能像夏衿這般出色呢?他能遇上并得她真心,何其幸也!

“行,有機會我再探探他口風。”他對林云道。

夏衿離開了羅家,并未回家去,而是直接去找了劉三

。招閑漢的事,還得落實到劉三身上。

第二天。劉三的宅子附近,人來人往。城里的閑漢甚至地痞流氓都聚集到了這里,弄得附近的人家紛紛關門閉戶。生怕一不小心就惹上這些大爺。

劉三家的堂屋里,夏衿坐在上首。她的下首,則坐著一個被她收拾過的黑幫頭子,以及衙門的一個捕頭。

除了他們之外,錢不缺老老實實地站在她身后,劉三則立在下面,給她介紹這些人的姓名和“豐功偉跡”。旁邊的桌子后面,坐著董巖和玉膳齋的帳房先生。兩人一個寫契約,一個發銀子。

“這是李二狗。家住城西花云巷……”劉三介紹著新進門的一個鼠眉鼠眼的中年男子。

“劉爺。”李二狗吊兒郎當地抬手對著劉三拱了拱,目光往堂上掃了一眼。看到那個黑幫頭子和捕頭時。他明顯一怔,身體不自覺地站直起來。再沒有了剛才的吊兒郎當的樣兒。

“這是夏公子,知府家三公子的兄弟,去年的縣案首。”劉三給他介紹夏衿。

“夏公子。”李二狗給夏衿拱手作禮。

“李二狗,近來可好?”站在夏衿身后的錢不缺忽然開口道。

李二狗看到錢不缺,吃了一驚:“這不是錢爺嗎?您怎么……”他掃了坐著的夏衿一眼,再看看畢恭畢敬地立在夏衿身后的錢不缺,將余下的話咽了回去。

“一年前,夏公子將我調教了一番,如今我已經不賭錢了。”錢不缺道。

李二狗看向夏衿的目光又有不同。

錢不缺的名聲,誰不知道?滿城的二賴子,沒誰比他更無賴的。這人打不怕罵不怕,坑蒙拐騙無所不用其極,完全是要賭不要命的,多少追債的人想“調整”他,都鎩羽而歸。

就這樣一灘扶不上墻的爛泥,竟然被眼前這個斯斯文文的夏公子調教好了,也不知他用的是什么手段!還有,為何黑白兩道的人都在這里給她捧場,還都坐在下首?

夏衿道:“劉三,你把事情跟他說一遍吧

劉三便把要做的事跟他說了一遍,又道:“銀子給你,可你要敢拿著銀子去賭甚至逃跑,或是抬高收購價格,或是敲詐那些房主,一旦我們查出來,你就等著坐大牢吧。”

這話還未說完,李二狗忽然覺得背脊發寒。他抬眼一看,卻見坐在上首的夏公子,忽然渾身散著一股殺氣,眼光更是如利刃一般,在他臉上刮了一下。李二狗心里一突,猛地打了個寒戰,兩股止不住地戰栗起來。

“到那邊去按個手印領銀子吧。”劉三道。

李二狗想答應一聲,卻發現喉嚨發干,根本說不出話來;兩腿更是軟得邁不開步。

劉三鄙夷地看了他一眼,走過去一把將他托住,拽到桌前按了個手印,抓起帳房先生拿出的銀子塞進他的懷里,再架起來把他扔到門外,對外叫了一聲:“下一個。”

在這么干脆利索地處理之下。一百多號閑漢無賴,只用了半天功夫就按了手印把銀子領了回去。從下午起,這些人就開始著手收購塘西附近的房產。

有劉三這個包打聽知道自己所有的底細。又有白道的大牢,黑道的心狠手辣。這些閑漢無賴,大多數都不敢生出什么偷奸耍滑的心思。

而塘西那邊的房產主人,手里拿著一處房產地契,自己沒法住,賣更賣不掉,眼看就要成了一張爛紙。此時忽然有人上門購買,給的價格雖不高,卻也還算公道。許多人高興不已。忙不迭地將房產土地賣掉。到了第二天傍晚,臭水塘周邊的八百多戶人家,已收回了五百多份房契地契。

“行了,收工。”在劉三家辦了兩天公的夏衿站了起來,指著院子里那十來個閑漢無賴道:“張捕頭,這些就有勞你帶回去了。”

“夏公子客氣了,這是在下份內之事。”張捕頭恭敬地拱了拱手,走了出去,吆喝著手下將人押走。

“夏公子,夏公子。我們再不敢了,您饒了我們這一回吧。”那些人大叫了起來。

這些雖然不敢昩下銀子跑路或賭錢,但卻悄悄抬高了收購價格。或敲詐了房主,以為夏衿不可能派人去調查。結果一回來交銀子,夏衿就下令把他們給捉了

看著那些人被押走,夏衿又對劉三道:“那些拿了銀子不回來的,你把他們的住址告訴趙爺。”

拿了銀子就跑路的人不多,也就七、八個。劉三將他們的住址跟趙爺說了。

趙爺對夏衿一拱手道:“公子放心,小人定叫人打斷他們的腿,再交給張捕頭。”

“有勞。”夏衿回了一禮。

劉三將趙爺送了出去。

董巖則問夏衿:“夏公子,為何不一開始就叫衙役們去收購房產。偏要花錢雇這些地痞無賴?”

夏衿耐心地解釋道:“衙役一出,就是官府行為。大家不用想就知道是衙門準備治理臭水塘了。手里一錢不值的房契地契。沒準過兩年就會價格飆升,誰還會這時候低價出手?即便出手。也有可能哄抬價錢。如此一來,事情還沒開始,咱們被掣肘住了。

而換作閑漢無賴就不同了。首先咱們的意圖不那么明顯;然后這些閑漢無賴,多多少少有那么些小手段,即便有些房主看出風向,想把手里的房契地契留著,打聽打聽再出手的,被這些小手段一治,也不得不乖乖把房地契交出來了。咱們給的價錢公道,他們沒吃虧,事情也順便辦妥了,豈不兩相便宜?”

董巖恍然:“原來如此。”

“還不止呢。”夏衿笑道,“這世上總有那么一些人性子執拗的,他也不在乎錢,他也不管你是什么意思,左右是不想把手里的房子土地給賣掉。如果是衙門出面,你能耐他何,他又不犯法,總不能抓他去下大獄吧?咱們用閑漢就不一樣了,這是民對民。閑漢無賴的小手段不管用,咱們不是還有趙爺嗎?晚上派人去殺他兩只雞,或提著刀去晃兩晃,嚇唬一下,折騰一晚不行就兩晚,兩晚不行就半個月,什么樣的釘子戶搞不定呢?完了人家還抓不住咱們的把柄。”

這話說得董巖和那位帳房先生一頭的白毛汗。兩人心里無比慶幸,自己從未對東家生出過背叛之心。東家雖是女流之輩,可端的心狠手辣,而且無所不用其極。惹惱了她,怕是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董巖兩人嚇得不輕,倒是立在夏衿身后的錢不缺神色卻十分淡定。東家是什么貨色,再沒人比他更了解了

。他不怕死,他最怕生不如死。東家所說的那些手段,不過是小意思了,離他受過的折磨還差著十萬八千里呢。

“回去吧,明日開始不用來了。什么時候來,等我的通知。”夏衿道。

董巖愕然:“不用來了?萬一剩下那些人家……”今晚被那么一嚇,明日就答應賣了房產呢?

后面這半句,他沒敢說出口。

夏衿笑了起來:“下三濫的手段,能不用盡量不用。咱們歇上幾日,那些想捂著房產等著漲價,或是想狠狠宰上一筆的人定然會焦急起來,生怕咱們不收了。他們會四處打聽把房地契送上門來的,價格比現在還低都肯出手。咱們過幾日再來撿便宜吧。用這方法過一遍篩,余下那些就沒多少人了,到時候再用威逼手段也不遲。”

董巖點點頭,表示受教。

第二日,董巖忍不住,派了夏衿給他買的小廝去塘西打聽,想知道情況是不是真如夏衿所預料的那樣。

小廝晚上回來稟道:“那些人果然在四處打聽。小人還聽到有人直呼后悔,說早知如此,就不該貪心,跟別人一樣把房產賣掉就好了。”

董巖長嘆一聲。

他這東家,要智慧有智慧,要有手段有手段,對人心還能把握如此精準。這樣的人,做什么會不成?

從此,董巖對夏衿那是死心踏地,一輩子兢兢業業地為夏衿打理生意。夏衿自然也沒虧待他,給了他百分之十的干股。當然,這是后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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