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思隱

第四十八章 悔恨

“咯咯,被我嚇到了嗎?”顧冉冉低著頭聳動著肩膀,垂直下來的黑發在她慘白的臉頰上摩擦著,顯得尤其怪異。

“你知道嗎,我爸爸叫顧榮,幾年之前他是一家全國連鎖百貨公司的董事長。”顧冉冉輕聲陳訴著,語氣傷感。

莫相思瞬間恍然大悟,這個新聞她在《A市日報》上看過,難怪她覺得顧冉冉有點面熟。A市只是一個中等城市,但全國最大的連鎖百貨的總公司卻是駐在這里,原因就是那個百貨的董事長是A市人。

話說回來,顧榮還是有些本事的。報道里說他是在改革開放時期白手起家,攢下偌大的家業。別人說男人有錢就花心,顧榮卻不是這樣的人,他老來得女,一直對體弱的妻子不離不棄,在他妻子死后也沒有再婚,獨自撫養女兒長大。

這樣聽來,顧冉冉就是顧榮的女兒了?那她就是那個新聞的主角了,難怪……莫相思看著在沙發上縮著的顧冉冉,不禁可憐起來。

“我對不起我爸爸,我把他辛苦打下來的家業都送給了一個狼心狗肺的男人。”顧冉冉的聲音很平靜,但越是這樣,莫相思越覺得恐懼。

“顧冉冉,你不要緊吧。”莫相思按捺著恐懼往前挪了挪。

顧冉冉突然抬頭笑出聲來,她癡癡的笑了一陣子,接著道:“我能有什么事?死都已經死了。”她突然看向莫相思:“你愿意聽我說嗎,我已經好久沒有跟人說話了,我有很多話想說啊,陳子華怎么能這樣呢?他怎么能這樣呢?”

“說吧,我聽著呢。”顧冉冉臉上的表情確實可憐,莫相思忍不住靠近,她虛空拍了拍顧冉冉的肩膀,雖然沒有觸感,但她感受到了一片寒涼。

顧冉冉歪著頭定定的看了好一會兒,說道:“你叫我冉冉吧,我爸爸就是這樣叫我的。”

“冉冉,你可以跟我說話的,我也愿意聽你說。”莫相思從善如流的接過顧冉冉的話。

眼神呆滯了半晌,顧冉冉才慢慢的說道:“從我記事起就沒有媽媽了,我爸很忙,忙到連跟我吃一頓飯的時間都沒有,家里就只有我和一個阿姨。我小時候很怕那個阿姨,她經常罵我,還拿走我爸給我的零花錢。但我從來不敢把這些事情告訴我爸爸,你知道為什么嗎?”

莫相思看著嘴角含笑的顧冉冉,不解的搖著頭。

顧冉冉嘴角的笑變成了自嘲般的譏諷:“因為那個阿姨威脅我,如果我把這些告訴我爸,她就再也不來陪我了。”仿佛陷入了沉思中,顧冉冉睜著迷茫的眼,“我家在A市的花園別墅里,那里離市區比較遠,一到晚上就很可怕。那個時候我還小,根本就不知道只要有錢,就可以換掉無數個保姆。”

“后來,我長大了,一直在A市的貴族學校里念到高中畢業。貴族學校里都是些什么人啊,那些大小姐們要不是嫌我性格怪異,要不是就是怪我不肯奉承她們,即使有個別人接近我,也只是巴結討好,還不是因為我爸的錢?”顧冉冉搖了搖頭,重重的靠在沙發上。

但是她的聲音突然間變得溫柔起來:“直到高三畢業那年,我遇到了陳子華。那天因為我爸要送我出國,我和他大吵了一架,一氣之下穿著睡衣就離家出走了。身上什么都沒帶,又不想跟我爸服軟,大半夜了還蹲在江邊,陳子華那個時候正好經過。”

顧冉冉“噗嗤”一聲笑了出來:“他以為我要跳江自殺,又不敢靠近我,在江堤上勸了我好久。后來我們就認識了,他居然是我爸公司的營銷部經理,所以我更加不敢告訴他自己的身份。”

說到這里顧冉冉突然間停了很久,莫相思不禁追問道:“后來呢?”

“后來,后來他還是知道了。那個時候他很生氣,還要跟我分手。他說我故意隱瞞是不信任他對我的感情。他說不管我是什么身份,他愛的是我這個人,而不是顧榮的女兒。”顧冉冉輕嗤了一聲:“什么狗屁愛,我后來才知道這一切都是他設的局,他一開始就計劃好了的,一步一步的騙我上鉤。”

莫相思的心里‘突’了一下,她看向顧冉冉,后者的手握得緊緊的:“我當初怎么就那么傻呢?我爸跟我說了無數次陳子華這個人看不透,我怎么就這么奮不顧身的撲了過去。我爸,我爸甚至每次都被我氣得哮喘發作,要不然,要不然他也不會那么早走……”顧冉冉喉頭哽咽著,說不出話來了。

“冉冉……”莫相思想安慰卻找不出任何話來,她只好再次撫了撫顧冉冉觸摸不到的肩膀。

“我爸在我20歲的時候就過世了,是夜間哮喘發作,他沒熬過去。我第二年就跟陳子華結婚了,我爸留給我的股份幾乎都轉到了他的名下,他說讓我安心的留在家里,他會一輩子都對我好。”顧冉冉的神色迷離著,“開始那一年他的確對我很好,什么都是無微不至,小心翼翼的。但是后來就變了,他開始整夜都不會來,我打電話找他他也不接。”

“最后還是我去祭拜我爸時,我爸爸的一個朋友叫我不要放掉手里的股份,他說陳子華已經有了其他女人了。”

果然就是負心漢的故事,莫相思無奈的皺著眉頭,心里暗暗替顧冉冉不值。但她又想到顧冉冉后來的自殺,又為不可查的輕嘆了一聲。

“后來我威脅他,如果不跟那個女人斷了,我就自殺。但他好像已經不在乎了,那天晚上我給他打完電話就吃了安眠藥,如果那個時候他回來了,送我到醫院洗胃還來的及的。”顧冉冉捂著臉“嚶嚶”的抽泣著,“我不想死,我真的不想死的,死后真是太可怕了。我一個人在荒野里飄蕩,沒有人看的見我,也沒有人跟我說話,我一個人……”

莫相思記得那篇新聞里,明明白白的寫著顧冉冉是因為精神失常所以才自殺,陳子華理所當然的接手了百貨公司。報道里還大肆渲染了陳子華的傷心和癡情。看來要不是陳子華太會演戲,那就是給了報社好處,這是他娘的黑暗!

“我真后悔啊,為什么我會傻到為了這樣一個男人自殺,為什么當初我不聽我爸的話,為什么我要愛上一個人渣。”顧冉冉還在那里喃喃自語著,她的語氣悲痛,大顆大顆的血淚從她眼睛里淌出來,順著下頜滴落到空氣中悄然消失。

正是因為顧冉冉小時候的經歷,所以才可望愛。所以陳子華出現后,她以為陳子華是真心對她好的人,這才飛蛾撲火般的奉獻了所有。

只是人心是一個復雜的事物,它不僅掩蓋在皮膚和肌肉之下,還被肋骨密密的包裹著,它怎么可能輕易被看透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