煙花散盡似曾歸

第六十六回:洗塵

今日去陳家,算是給譚懷玠接風洗塵的。

至于為甚么是在陳家而不是在譚家,就要問問高邈和余靖寧這兩個了。

一個當場和譚澤起過齟齬,一個又是最最清高之人,看不得譚澤做派,干脆眼不見心不煩好了。再者說,陳家又不大拘禮,眾人也好歹能放開些,至于還有沒有別的政治上的意味,那就要生一副透視眼,看看在場幾位胸中究竟想了些甚么了。

余知葳坐在馬車上微微嘆氣,她今日都還記得陳月蘅在譚懷玠出獄之后第一回瞧見他的場景。

那日譚懷玠回家好生清洗了一番,刮了胡子綰了頭發,特特換了一身極寬大的直身,衣擺直直拖在鞋面上。

這才去見陳月蘅。

余知葳雖說知曉他這是為了蓋住腿上的傷,可還是忍不住低聲問余靖寧道:“你不覺得,他穿寬大的衣裳,會顯得他更消瘦嗎?那甚么‘衣帶漸寬’,他這都“寬”得這么明顯了。”

余靖寧臉色難看得要滴出水來,頭也沒抬,只是嘆氣。

余知葳皺了皺鼻子,摸了摸自己下巴上的美人痣——他這個氣嘆的,搞得我好像多余了是怎么回事兒?早知就不該亂興奮他們的“感天動地兄弟情”。

她在袖中胡亂扯了扯自己的帕子,心里莫名其妙地不是滋味兒起來。

他幾人拜過了陳開霽,并著陳暉陳暄一齊打了招呼這才往陳月蘅的屋中走。

譚懷玠靠著余靖寧,很勉強地撐住了身子,使勁將后背挺直了,這才開口喚道:“月兒。”

聲音喊得有些大,原本聲音清越的少年郎好似被甚么剌了嗓子,嘎吱一下子就破了音。

譚懷玠的聲音戛然而止,他不敢出聲兒了。

可陳月蘅還是聽見了,豁然一下轉過頭來:“二哥哥?”那櫻草色直身的少年就撞進她眼里了。

譚懷玠勉強扯了扯嘴角,露出一個笑容來:“月兒你瞧,我這不是好端端的出來了。”

陳月蘅沒說出第二句話,直愣愣地盯著譚懷玠就落下淚來。

她是個很懂事的姑娘,她知道自己不能像一般的無知婦人那般只知哭鬧,這樣不僅沒有幫助,還反而會添很多禍事和麻煩。

她不能直接幫上甚么忙,于是在余知葳余靖寧高邈為譚懷玠周旋、為整件事周旋的時候,更是不敢表露出太多自己的情緒。

畢竟以身犯險的不是她。

所以她只能道謝,甚至于會反過來安慰眾人“你們別太憂慮了,都會好的”。

可拋開這一切的一切,她也不過是個十幾歲的姑娘罷了。嘴上安慰著旁人不要過分憂慮,可她自己怎可能真的不憂慮,無非是將一切的事情都埋在心里罷了。

但當一切塵埃落定,譚懷玠終于站在她面前的時候,她當真還能撐得住嗎?

譚懷玠一瞧見陳月蘅哭,登時就晃了神,顧也不顧就朝前邁了一步。

可他本就是靠余靖寧撐著才站住身子的,這么一步邁出去險些就撲到地上去了。

好歹是余靖寧反應快,一把將譚懷玠扯住,這才沒鬧得更難看。

余靖寧扶住了她,在他耳邊輕聲道:“你若是不想讓陳三更擔心些,那就扶穩了。”

從門口到桌前有圈椅的地方,不過是幾步路罷了,譚懷玠幾乎是被余靖寧裹挾著上前,坐在了凳子上。

譚懷玠哆哆嗦嗦伸手,輕輕將陳月蘅臉上的眼淚抹掉,溫聲道:“乖啊,我好好的呢。”

陳月蘅瞧著譚懷玠,抽了抽鼻子,眼淚又是稀里嘩啦地往下淌。

余知葳用胳膊肘碰了碰愣頭青似站在兩人面前的余靖寧,低聲道:“大哥哥,我覺得,我們這時候出去比較好。”說罷連扯帶拽把人弄了出去。

余知葳好生奇怪,她大哥哥究竟甚么時候聰明甚么時候傻,怎么沒個定數。

再往后就是余靖寧仗著自己的身份,給譚懷玠尋了位名醫來,雖說救治得晚了些,要落下病根來,但好歹是能正常行走,只是微微有些不穩當罷了。

若是不仔細去瞧,也瞧不出來有多么跛。

只是以后騎馬、奔跑怕是不能夠了。不過譚懷玠一介書生,做這兩件事的機會也少,不是甚么太大的問題。

養傷的時候總是不便飲宴的,這一拖便拖到了中秋,便借著這中秋佳節的時候,順帶著給譚懷玠一起接風洗塵了。

陳府的仆役早就熟識余家的馬車了,瞧見了便高聲嚷道:“世子爺同余家姑娘到了!”很快就有人引著他二人進去。

今年天氣當真好生奇怪,夏日里熱的冒煙,先前七月的時候,也不見秋老虎,卻是一天涼似一天,好似比往年還冷得早些。只有一樣是一脈相承的——不下雨。

余知葳著件鵝黃的交領琵琶袖短衫,袖口處翩翩飛了些銀杏葉子,外頭罩件姜黃對襟合領無袖短比甲,用赤金子母扣扣了,衣下系著黛色的雙鹿銜芝妝花馬面裙。綰著個倭墮髻,插一支點翠銜珠單鳳,髻后插著幾朵象生花。

這已經全然是秋日的打扮了。

這種小輩兒聚會,陳開霽和陳家太太向來不在場,便自己待在自家的院中,任由小輩兒們在花廳里一聚。

還沒進了陳家的花廳,余知葳便聽見一個女聲,高聲笑了起來,咯咯咯的。

想都不用想,這是那高家三奶奶的聲音。

以前高家和陳家不算是熟識,經過這一事之后,反而是通過譚懷玠余靖寧相熟了起來,這高邈與高三奶奶便也被請來了。

與知葳踏甫踏進花廳,就聽見那高三奶奶沖著她笑罵:“小六!怎的來得這樣晚,今日吃酒可得罰你!上回我還想著,你家哥哥拿著我們家三爺,指使著到處跑,我還想說要你請我一頓呢。結果這第一頓還是人家月姐兒請的,害臊不害臊!”

余知葳與高三奶奶是女眷中鮮少酒量不錯的,只是余知葳喝酒老上臉,顯得好似是醉了一般,別人倒不敢來灌她了。

她便笑著回去那高三奶奶一句:“行啊三奶奶,只要我哥哥樂意,下回就請你到我們家吃去,咱們倆一醉方……”余知葳說著說著話忽然頓住了,仔仔細細瞧了高三奶奶好幾眼,“你……你這是喝不了酒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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