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錦榮貴

第七章 一波又起

他們當然不會真的去搶個兒子。

紀綺淺淺笑著,嘴角有些凄涼。

那個兒子不是搶來的,倒像是老天故意送上門來的。

送上門來給天佑皇帝添堵的吧。

天道好輪回,蒼天饒過誰。

皇帝總是堵別人的心,就像現在,連自己身邊最忠心的狗都不肯放過。

她回過身,重新走去紀老爺身邊坐下,“爹以為接下去要怎么辦?”

她忽閃的眼看著紀老爺,一臉的無辜,好像事情成了現在這般完全不關她的事。

紀老爺有些無語,“左不過是隱姓埋名,換個地方重新開始。”

紀綺點了點頭,“不過在那之前我還想確認一件事。”

“什么事?”紀老爺心頭一緊,似有千頭萬緒,卻一時理不出頭緒。

“還不能說。”紀綺歪著頭頓了頓,“這是件大事,總要考慮的更周全些。”

也許只是自己的錯覺,可是警惕的久了成了習慣,有些事還是先確認之后再想著下一步吧。

“不過爹也不用擔心,好日子壞日子都熬過來了,再壞也不能比昨天更壞了。”

紀老爺點點頭。

是啊,昨天的紀家才是如噩夢一般,如果不是這個女兒死而復生,家中的白事可能還要持續上一段時候了。

兩廂無話,紀綺退出房里,日頭正好,曬在身上暖暖洋洋。

她已經忘了陽光的味道。在那個牢室里待的久了,只記得腐臭陰潮的滋味。

求生不能,求死不得。

這才是朱軼一心所求。

為了復仇,他忍辱負重了那么多年。得以復仇,他要讓始作俑者也嘗嘗生不如死的滋味。

不過,現在該輪到他了。

紀綺遙望著北方。

在那里,敵人在那里,親人也在那里。

對于普通人家而言,有沒有米下鍋,有沒有衣服蔽體才是頭等的大事。

紀家也是如此,撤了白事,揭了訃告,日子就重新回到了正軌。

這一天,家里的丫頭小廝們正圍攏在院里的桃樹下,調趣著初桃這丫頭。

哦,不,現在她改名叫做倩縈了。

又琴一臉吃味著道:“你瞧瞧,我跟了小姐這么多年了,她也沒因為我這名字的好壞就動了改名字的念頭。”

一旁立刻有人陰陽怪氣的接口道:“你不一樣,人家的名字和出逃重音了,我們錦衣衛的家里怎么會有人做逃兵呢。”

“當然是不會的啊。”又琴仰著小臉,一臉的驕傲,“老爺可是錦衣衛的總旗,從六品的大員呢。”

紀綺從習武場回來,正聽著津津有味。

從六品在他們眼里已經是了不得的大官了。

倩縈噘著嘴很是不服氣,“我是桃花初開的時候被買來的,當然要叫初桃了。”

“是是是。”四哥兒擺擺手讓她們都安靜下來,問道:“可為什么小姐要叫你倩縈呢?”

是啊,為什么要叫倩縈呢?

雖說給丫頭換個名字也不是什么大事,可為什么小姐會在這個時候忽然要換名呢?

為什么呢?

紀綺想,大概是那天她站在月色里單薄的身影形似倩縈吧。

她在廊下露出半拉身子,被又琴眼尖的發現,沖她招了招手,“小姐,小姐來啊,有桃花糕吃。”

“嗯。”紀綺笑著應了一聲,坐去他們中間,“又琴真好,是特地留給我的嗎?”

“小姐愛吃嘛,我就去做了些。”她紅撲撲的小臉笑的洋溢,好奇的問道:“小姐,你為什么要給那丫頭改名字呀?”

“想知道?”紀綺促狹的看了一圈大家,和煦著道:“風絮飄殘已化萍,泥蓮剛倩藕絲縈注1。倩縈是母親買來的丫頭,自然也要帶了對母親的牽掛,你們說是不是啊?”

丫頭小廝們愣怔的相互看著。

剛剛小姐說了句什么?楓炒蓮藕羹?

又琴第一個反映過來,用力的點了頭,“是!小姐說的真好!”

四哥兒也點頭應聲,“是啊是啊。”轉眼見著向他們走來的另一人,“少爺,少爺你說是不是?”

“哦,是。”紀恂都沒看他們一眼,心不在焉的就要略過去。

紀綺收回看著他的視線,依舊笑靨盈盈,“好了好了,都來吃糕吧。”

大家一呼而上,有說有笑的搶著糕點吃。

視線重新跟上那個背影身上,她的嘴角慢慢的勾起一抹弧。

夜里吃了飯,紀綺對做著女紅的又琴道:“又琴,我去哥哥那里。”

一盞小小的燈籠在身前引路,照亮了前途一隅。

紀恂不在房間里待著,正嘆著氣坐在廊下望著天。

“哥哥。”紀綺輕輕柔的喚了一聲,走去他的身邊坐下,“可是外頭出了什么事?”

他回過頭來看著她,“外頭的生意事你就不要管了。”

“哦?茶莊里出了什么事了?”

她有些好奇,他在牢里的時候可沒這幅神情,若是如此軟弱,怎能抗下這個家接下去的事?

“都說了沒事。”紀恂有些不耐煩,拂了衣袖站起身要往屋里去。

“等等。”紀綺的小手一下抓住他的袍角,“家里的茶莊鋪子出了事,怎么就不能告訴我了?當年母親不也是憑一己之力扛起了茶莊的生意嗎?”

聽她提了母親,紀恂的臉上慍生起一股怒氣,“說了你不要管了!”

那種事他怎么好意思說的出口。

他堪堪收回視線,悶哼了一聲又往回走。

“是天塌了還是地裂了?”

身后有一個女聲響起,輕輕冷冷,“爹活著,家里的梁還撐著,怎么就要唉聲嘆氣了?”

女聲漸近,有股溫熱的氣息裹上了他的手,“你是家里的支柱,梁歪了要你支撐著,你要是撐不住了,我們下頭的人就都沒可以依仗的了。”

“道理我都懂。”紀恂深深嘆了口氣,躊蹴著是不是要繼續開口。

他回過頭看向女子。

他的妹妹,目光柔和又溫潤,鼓勵著平平看著他。

哥哥,你說吧,我聽著呢,我好生聽著呢。

他終于提了口氣,道:“是茶莊鋪子的林掌柜鐵了心的要走。”

注1:取自清代納蘭性德的山花子風絮飄殘已化萍

(天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