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上墳

第一百九十九章 刺青 (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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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九十九章刺青(甲)

九八年夏天的北京,天若流火,小院中也沒了往日的清涼。院子里,葉垂枝,花低頭,缸里的金魚全浮了上來,在水面的浮萍間不停地吐著泡泡。

馮不過來了一趟,約我去吉林通化避避暑,我倒是很想去看看高句麗王陵的遺址,答應了他,他便又去約廖煥生,走時囑咐我一定把曹隊兩口子約上,很久沒見了,一定借這個機會,好好聚聚。

我雖然知道曹隊最近忙得腳不離地,八成沒時間,還是答應下來。

送走馮不過,我給曹隊打了個電話,他本來一聽要出去一周,忙說不行,怔了一下又問我打算去哪來著我告訴他是吉林通化,他想了一下,痛快地答應了,說可以安排下,只要去的時候在吉安停一天,我們找地方玩一玩,他辦點兒事情好了。

馮不過當然沒問題,但我隱約覺得事有蹊蹺,怕是著了曹隊的道兒了。

果然,我們在去吉林的火車上,曹隊把我拽到餐車上,美其名曰長路漫漫,喝瓶啤酒。這趟火車不是一般的慢,大站小站全停,還好有個餐車可以消磨些時間。幾杯下肚,把他的計劃告訴了我。

事情要從幾個月前的北京西郊圓明園的畫家村說起。圓明園遺址外墻邊上有個村子,從八十年代末開始,有一批不得志的畫家租用了大量的民房,一邊當畫室畫畫,一面也住在里頭,主要是房租便宜還清凈,很適合藝術創作。

隨著九十年代中期幾個畫家從哪里畫了出來,成了全世界矚目的中國先鋒藝術的代表,畫家村的知名度一下子也提升起來,反而村子原來的名字沒人記得了。大批的老外帶著獵奇觀光的心態,來到這里,村里的房租也順道水漲船高。雖然后來一些畫家承受不了房租搬去了京城東面的村子,但畫家村里還是住著幾十個堅守的畫家。

藝術家扎堆兒的地方,是非總是要多些,畢竟藝術家生活沒有規律,怕約束又長期和煙酒乃至**混在一起,派對多了,來往的人又雜,治安是個大問題,這讓當地的派出所很是頭疼,但除了加大巡邏力度,加大對流動人員的辦證管理,也沒什么別的更好的辦法。

好在畫家村,除了畫家和他的朋友們喝高了,偶爾有個尋釁滋事的治安事件外,一切還算太平。

可九八年發生在畫家村的一系列案件徹底讓這里動蕩起來。最初只是一顆小石子濺起的漣漪,但誰也沒想到會變成驚濤駭浪。

初夏的時候,一個年輕畫家死在了自己的畫室里,兩天后才被人發現,由于手腕上有深深的刀片劃痕,刀片又在手上,地下有大片的陰干的血跡,再加上死者很窮,沒有女朋友,整天畫畫,案件很自然被定性為自殺。

本來嘛,畫家性格都有一些和平常人格格不入的地方,畫得久了,挫折遇多了,一時想不開也正常,沒人會對這自殺事件關注太久。

但一個星期后,第二起自殺事件如約而至,這一次自殺的是第一批搬進畫家村,已經四十多歲的老畫家。這一位姓孫,性格豪爽仗義,村里朋友遍地。而且他的畫水準頗高,又是科班出身,被很多國外畫廊關注著,應該是最接近大紅大紫的一位,所以他的自殺,村中熟悉的人都很不能理解。而且他選擇的也是割腕。

孫畫家被發現時,還有一絲氣力,發現他的是他的畫家朋友,他那朋友一見滿地的血已經暈了一半,又沒有救護知識,沒有馬上替孫畫家止血,而是跑回家里拿手機給一二零打電話。

等他跑回孫畫家家里才發現,他不在的這幾分鐘,孫畫家竟然掙扎著拿起美工刀,給自己的另一個手腕上也狠狠地來了一刀。這得是對自己多大仇多大的怨啊。一般自殺的人,進入半昏迷狀態時,大部分都會后悔,特別是割腕的,死亡的過程很長,也許是回憶起了人生諸多陽光與美好,忽然喚起強大的求生**,掙扎著爬起來想去求救,這一動,反而失血得更加厲害,加速了死亡的來臨。

曹隊這樣的老刑偵,見過的割腕自殺的場景不少,但能掙扎著起來給自己補上一刀的,也是頭回見到。但孫畫家的死,似乎給畫家村開啟了一個魔咒,與際遇無關,與內心無關,與挫折無關,與追求無關,沒有邏輯,沒有預兆,更沒有緣由,只有瞬間對生命的漠視與絕望。于是,短短的一個月內,又是第三個,第四個。

案子的卷宗到了曹隊手上的時候,畫家村已經流傳出傳染性自殺的說法,有好事者發現,所有自殺者割腕前都有一個共同點,那是自殺前都曾經感冒發燒,臥床過兩天,痊愈后不久像遭了魔障一般,義無反顧的了卻了生命。這說法一出,人人膽寒,特別是有個頭疼腦熱的畫家,立刻放下畫筆,逃出了村子。

聽著曹隊眉飛舞的描述,我忽然有一種錯覺,曹隊所面對的哪里是離奇的系列自殺案,簡直是在欣喜地觀賞一幫藝術家以行為藝術的方式完成對死亡的膜拜。曹隊似乎發現了有些異樣的眼神,瞬間收起嘴角隱藏的笑意,重新一本正經的端坐起來。

“也許,自殺者之間是有聯系的?也許自殺事件本身,是這小圈子人策劃出來的,引起轟動效應的行為藝術作品?我記得八十年代初,最早一次全國美展,一幫先鋒藝術家不是在美術館門口賣過帶魚,開槍打過鏡子,沿著南河沿兒裸奔嗎?也許這一次的表現方式過于極端了一些,對了,自殺的都是藝術家嗎?如果是傳染性自殺,村里的居民也應該不會幸免?”我自己倒了一杯啤酒,不知道為什么,這兩年火車餐車的餐飲水平下降的厲害,菜要么咸要么淡,連瓶裝的啤酒都有股子怪味,像是過了期。

“自殺的倒全是藝術家,但這是他們設計好的不太可能,很多藝術家之間的交集很少,其中有一個剛搬進來倆星期,孫畫家都頭七了,不可能串一塊兒去。傳染性自殺純屬扯淡,我專門給周程去了個電話,心理疾病不可能傳染,會有集體性抑郁的情況,但不可能所有人都用割腕的方式,自殺是個很私人的事情,與一個人的興趣好,生活環境,教育背景,人際關系有關,所以選擇也是千奇百怪,哪有所有人都盯著一種來的?”曹隊說著,也拿起杯子,給自己灌了一口。

“畢竟是人世間最后一件事了,任誰都會很慎重,任誰都會隨自己的心意選擇一次,所以,周程那小子也不理解為什么一幫子人全割腕,我也后悔多事兒給他打那個電話,現在好了,跑我那上班去了,調查的比我們細。”曹隊說著朝我苦笑了一聲。

沒等我接話,曹隊又嘟囔起來,“周程那小子有一句,我覺得說的有道理,集體無意識,自殺者之間并沒有聯系,但自殺行為本身會對藝術家這個群體的心理產生影響,在無意識的情況下,產生了同化作用。”

“那得是所有人潛意識里都有自殺傾向才對,而且這解釋不了都用割腕這一種自殺方式。周程那是把案子當研究課題整,我看倒是未必。”我嘟囔了一句。

“老常,你別說,這兩年我犯太歲,遇上的怪事特別多。前陣子,五環啤酒廠死人的事兒你聽說過嗎?”

“曹隊,你要這么說,我覺得你年年都在犯太歲,害得我跟著你瞎忙活,不是說畫家村的事嗎?怎么又扯出啤酒廠了?”

“有關系,老常,你接著往下聽啊。”曹隊邊說邊把我面前的酒杯倒滿。

“那時今天開春的時候,五環啤酒廠失蹤了一個工人,那個工人家屬報了案,可那都沒找到人,一個星期以后,廠里質檢處發現放大型啤酒釀造桶的車間總有一股子怪味。估計是釀造桶發酵出了問題,那些設備是一水兒的德國進口,五六年了,從沒出過技術故障。大家把釀造桶給打開了,結果開桶蓋的工人當場給熏暈過去了。”

“大家捏著鼻子往里一看,那個失蹤的工人在釀造桶里頭,泡的不成人樣兒,胖了整整四五圈,工作服變成一條一條的,皮膚跟橘子皮一個兒。”我聽了曹隊的話,剛拿起的酒杯連忙放下,胃里一陣反酸,頭也開始發昏。

“關鍵是,德國人有先見之明,罐子口的直徑不大,正常人根本擠不進去,別說失足掉進去了,可那個工人怎么進去的?失足落罐不可能,謀殺沉尸也塞不進去啊。這成了懸案。后來,廠里用金屬切割機把金屬蓋整個切下來,才把尸體弄出來。”曹隊還想繼續說下去,絲毫不考慮我強烈的反應。

“曹隊,我現在悔不該把你叫出來,你去查你的啤酒泡尸案多好。”我強忍著胃部的痙攣罵了一句。

“老常,我發現你現在越來越沒有研究精神了,我是想告訴你,你仔細想想,你之前不知道五環啤酒的事?廠子第一時間把新聞給封鎖了,而且釀造罐都是**的,出事的罐子當時廢了,那批酒根本沒出廠,我們喝的,質量一點兒問題沒有,可是我告訴你這事之前,你是不是已經覺得啤酒的味道有點不對了?我問了很多人,大家都有同樣的感覺,這叫什么?這是周程說的集體無意識,群體感知行為啊。”曹隊說的一本正經。

這一刻,我胃里翻江倒海,似乎淡黃的酒液在胃里全變成了橘紅,還越來越深。我猛地把酒杯往餐桌上一頓,吼了一聲:“服務員,有五環啤酒沒有,給整兩瓶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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