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笙

第五十二章 另謀出路

明河縣搞的這場洗塵宴在詭異的氣氛中草草收場。

明河縣令后悔不迭,雖然他私下里反復叮囑本縣的那些鄉紳,叫大家把嘴閉得嚴一些,但在場的除了這些人還有大興兵馬衛的很多軍官呢。

鳳嵩川早晚是要回京里的,等他人一走,誰還會害怕,鳳嵩川想在酒席上羞辱一位美貌女子,結果自取其辱,這是多么好的談資,他們茶余飯后怎么可能憋住了不向旁人講?

估計著用不了多久這首“頻頻宴上歌舞醉,問妓可堪撫琴無”的罵詩就會傳遍大興。

讀書人罵人不帶臟字,惹急了卻足以叫一個人遺臭萬年。

這可該怎么收拾?

而此時處在漩渦中心的文笙卻沒有被這場來之不易的勝利沖昏頭腦。

鳳嵩川是世所罕見的高手,加上性情驕縱行事無所顧忌,一怒之下當場取了自己的性命也是極有可能的事,當著眾人寫那首詩時,文笙已經將生死置之了度外,可出乎她意料,鳳嵩川看到那首詩,雖然眼中的怒火幾乎要將她焚化,屁股卻好似長在了座位上,愣是坐在那里一動也未動。

按鳳嵩川的為人推測,這事情不算完,他必定會用更加惡毒的辦法來找回面子。

而她同鳳嵩川相比,不管是武力權勢還是經驗人脈,無不落在下風,下一次未必會有這樣的好運氣。

文笙不想坐以待斃,她決定去探探費文友的口風。

畢竟她這次進京是費文友應了李曹所托,自己進京之后,能否進玄音閣,還要看費文友是否盡力,而經過這些天的接觸,文笙覺著費文友和他幾個師弟雖然難打交道,但正因為樂師們這份深入骨髓的高傲,才使得他們若無必要,懶得說謊。

酒宴散后,文笙獨自去了費文友的住處。

費文友正在擦拭他的古琴,對于文笙來找他并不覺著意外。

“顧姑娘,你畫確實畫得很好,為人也很有急智,只是我不覺著你方才那是聰明人的做法。眼下白彰兩州的慘事正在民間流傳,你那詩用不了多久就會跟著傳開,你可知道,如此一來你要得罪多少人,尤其是鳳大人。”

這些利害,文笙都知道,她來找費文友也不是想請他由中代為調和,只是想著多了解了解眼下的大對頭鳳嵩川。

費文友到是沒有瞞她:“鳳大人當年曾經追隨過國師,同許多樂師都有交情,后來更因救駕有功,得到國主的賞識重用,他的面子,比你想像中要大得多。”

“費先生,依你看,我是否還有可能進入玄音閣?”這是文笙眼下最為關心的。她雖然隱隱有了答案,畢竟還想著聽費文友給她一個明確的答復。

果然,費文友淡淡地回答:“我正想尋個機會和你說這件事,這一路上你若沒有辦法取得鳳大人諒解,化干戈為玉帛,恕我沒有辦法完成李錄事的托付。”

言下之意,到京之后,他連為文笙在譚國師以及諸位權貴跟前提一句都不會。

文笙微微蹙起眉,到玄音閣學琴的機會她原本十分珍視,誰想中途竟會生出這樣的變故。

不要說學琴,就是叫她在生與死之間選擇,她也不會向鳳嵩川那等人低頭。

費文友難得自琴上抬起頭看了她一眼,他雖然賞識文笙的才華,卻頗為不喜她身為女子如此剛強。

念著答應了李曹,才耐著性子點撥她道:“你與鳳大人原本素不相識,何來那么大的矛盾?你要知道,自來男人為天,女人為地,他獨獨針對你,你覺著是刁難,其實在他而言卻是難得的欣賞,我這么同你說吧,鳳大人雖然年逾不惑,卻一直未有妻室,他在京中的幾房姬妾都是難得的才女。你今日當眾給他難堪,令他名聲受損,按鳳大人的脾氣,我也猜不到他接下來會做出什么事來,不過好在你是女子,不妨去服個軟認個錯,你可以得嘗心愿,他也算成就一段佳話,沒有白白被你罵。”

什么佳話?費文友沒有明說,等著文笙心領神會。

自然是鳳嵩川英雄雅量,不予計較美人的出格之舉,那位當堂寫了罵詩的顧姑娘從此跟了他,什么事情一扯上男女風/流韻事,就會變得面目全非。

鳳嵩川應該也是打了這樣的主意才強忍著沒有當場發作吧。

在費文友看來,女子天生就應該像蒲草一樣攀附于男人。鳳嵩川這等人物能看上文笙,實是文笙祖墳上冒青煙,不存在她愿意不愿意的問題。

可文笙生平最厭惡的恰恰就是這種論調。

有些人,你可以試著努力去說服他,而費文友這樣的,他的觀念早已經是根深蒂固,和他說再多也是徒勞。

何況這天底下,有太多的人和他抱著同樣的想法。

文笙嘆了口氣,道不同不相為謀,她借先賢的話回答費文友:“富而可求也,雖執鞭之士,吾亦為之。如不可求,從吾所好。”說罷不再多言,施禮告辭。

我想進到玄音閣學習音律,如果可以,哪怕叫我做那最下等的差事我也愿意,可若要我必須放棄尊嚴出賣自己,違背心中的“道”,那還是算了,我要按照自己的心意去活。

長夜寂靜,文笙輾轉難眠。

這種形勢之下去京城還有什么必要?有鳳嵩川在旁虎視眈眈,費文友幾個樂師也都不是同路的人。現在的自己實力還是太弱小了,硬抗下去做不到玉石俱焚,最可能的結果是自己如流星一樣劃過這個世界,而鳳嵩川卻不痛不癢。

前生后世加起來,她也只活了十幾年,有太多的風光沒有領略過,為什么非要在玄音閣這棵大樹上吊死,不另尋一條出路呢。

文笙打定主意,要在接下來的路途上尋機脫離靈扶回京的隊伍,悄無聲息擺脫這姓鳳的糾纏。

青山不改,綠水長流,等到她足夠強大的那一天,再來與這鳳嵩川算一算舊賬也不晚。

(天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