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笙

第四百一十章 今天晚上,千萬小心(二合一)

文笙聞言心中一動,向王十三望去。

沒想到這么早就遇上林世南的家人。

那侍從繼續道:“林將軍的夫人帶了幾位女眷,還有將軍的長孫出來看燈,夫人問是同路而行做個伴,還是大家各逛各的?”

林世南雖然官居一品,江老夫人卻年長了一輩,同路而行那林吳氏少不得帶人過來見禮問好,江老夫人看了看身邊兩個小的,道:“去跟夫人說,大過節的,怎么方便怎么來,她們姐妹要結個伴就一起逛,不用管我老婆子了,我隨便在這條街上轉轉,一會兒累了就回家。”

言下之意就是不想有人叨擾。

侍從領命而去。

兩府的馬車都停在路邊,等著看燈班子過街,想是夫人吳氏會意,沒有引著林世南的夫人過來。

文笙問江老夫人:“夫人同將軍夫人是堂姐妹,是不是很要好?”

江老夫人拍拍一旁王十三的手:“女子一生的依靠是在夫家,靠丈夫,靠兒子,當年你舅媽嫁過來三年沒有動靜,吳家還想著再送個姑娘來呢,是你舅舅斷然拒絕。你們要記著,過日子肯定會有難處,有不如意,只要夫妻兩個一心一意,彼此扶持,就沒有過不去的坎。”

王十三初聽外婆說江審言如何情深意重,不由撇了下嘴,待聽著最后這兩句,才正經起來,道:“外婆放心,我們往后一定好好過日子。”

江老夫人笑著點了點頭。

喧囂聲中,燈班子自長街另一邊過來。

這一隊大約有四五十人,前頭七八個人臉帶面具敲鑼打鼓地開道,后面長長一隊,座燈如火樹瓊瑤,走馬燈回旋轉影,另有十幾人載歌載舞跟在最后。

柴壽家的撩了車簾子,以便江老夫人和文笙瞧熱鬧。

文笙只簡單掃了兩眼那些美輪美奐的花燈,注意力便被諸人臉上的面具所吸引。

其實不但是燈班子諸人。街上賞燈的也有不少戴了面具,面具上面涂著彩繪,有的蒙了鼻子往上,有的則覆蓋了整張臉。

這是儺戲的臉殼子。看上去有的英武,有的斯文,有的兇狠,有的嫵媚。

看來選擇上元節動手,確實得天獨厚。

燈班子過去。江林兩家的隊伍也要在這三泰街的街心分道揚鑣,因著江老夫人是長輩,林吳氏那邊堅持讓這邊先行。

馬車輪子轉動,兩下里錯身而過。

文笙留意向外看,她在悄悄觀察對方。

林世南的家人和門客,之前她都沒有機會見著,原本以為明天需得見機行事,抓個有足夠分量的人質來交換云鷺,沒想到今日能在大街上遇到。

林府那邊兵士簇擁著三輛馬車,第一輛林吳氏坐著。車簾半打,里面沒有點燈。

后面兩輛離得稍遠。

馬車周圍是十余匹高頭大馬,馬上騎士雖然都穿著家丁服色,但模樣英武彪悍,一看就是練家子。

其中一人身前還坐了個六七歲的小胖子,穿著大紅緞子棉襖,脖子上掛著金項圈,一臉的興奮,正扭著身子和車里的人說話。

林世南的長孫。

車輛前行,文笙突然皺了下眉。下意識將身體向車內縮了縮。

騎士當中有一人看著眼熟,雖然天黑,他又穿著下人的衣裳,文笙還是一眼便認出來。林經!

他怎么也出來了?

鐘天政和元愷呢,難不成在他旁邊的車里?

鐘天政是一心只做“大事”的人,他會閑著沒事出來逛燈?

還是與自己一樣,是出來踩點的?

他意欲何為?

文笙以目示意王十三,想叫他找個機會悄悄跟去留意一下。

王十三欠了欠身,復又坐下。

文笙今天沒有帶琴。樂師離了樂器,與尋常人無異。

文笙明白他的顧忌,微微搖頭,手在寬大的袖口上拂了拂。

出來鬧市,她也不放心,準備了短笛和袖箭,就算有變故,也能應付一陣。

江老夫人沒看到兩個年輕人眉來眼去,笑道:“不遜啊,你這么扭來扭去,是不是坐不住了,想出去逛逛啊。”

王十三嘿嘿而笑:“外婆,我去買個面具戴。”

這時候他們的馬車已經離開了方才的巷子口,人流一擠,由中隔斷,再看不到對方。

江老夫人知道外孫性子活躍,笑道:“那快去吧,路邊兒就有,別走散了。”

王十三應了一聲,沖文笙眨眨眼睛,也不用喊停馬車,一撩簾子跳了下去。

江老夫人雖然叮囑過,說“別走散了”,片刻之后,隨從還是來報,街市上人太多,已經不知道將陸少爺擠到哪里去了。

江老夫人有些無奈,笑對文笙嗔罵道:“這個皮猴。”叫眾人別管他,繼續往前去。

文笙一路陪江老夫人閑聊,心里揣測鐘天政想要做什么,不覺過去了大半個時辰。

此時眾人已將整個三泰大街逛了個遍,往日里這個時候江老夫人早睡了,此時不禁困倦,掩了個哈欠。

文笙怕累著她,柔聲道:“時辰不早了,老夫人,咱們回府吧。”

柴壽家的亦道:“是啊,老夫人要是沒看足,咱明天晚上再出來。”

外孫不在身邊,江老夫人也提不起勁頭兒來,街市上雖然熱鬧,她卻覺著上下眼皮不由自主地往一塊黏,點頭應允:“年年都這一套,回府,等明天晚上你們再出來好好玩。”

回到府里已經差不多兩更天,老夫人立刻洗漱了休息,文笙回到東院,又等了一個多時辰,王十三才回來。

他帶回三個怒目金剛全臉面具,文笙今天晚上常見人帶,笑笑收下,準備明天拿一個給童白霜。

“吳家的車隊逛完三泰街,又去了皇城外頭、壯元橋、府前大街,這一晚上快把嘉通轉遍了。我原想著車里要是坐著姓鐘的,就弄出點亂子來一刀結果了他。誰知車里的人一直沒露面,光個林經不值得出手,我便丟下他們,又跑了趟林府。沒想到今天晚上林府依舊戒備森嚴。我怕打草驚蛇,影響明天晚上行動,只得先回來了。”

文笙趕緊倒了杯水給他。

王十三接過來一飲而盡,喘了口氣,面帶不甘:“奶奶的。那姓鐘的十有八九就在車里。”

文笙含笑道:“就那么想殺他?”

王十三哼了一聲,偷偷瞥著文笙。

天底下的人千千萬,要說真正的心腹大患,想叫王十三憋著勁兒想殺之而后快的,只這鐘天政一人。

文笙將他這反應都看在眼里,暗自好笑,伸出柔軟的素手扯了扯他的耳朵,親昵地道:“這是賭得什么氣呢,機會難得,自然能殺就殺。他要是發現了咱們,也不會有絲毫的留手。”

王十三任她拽耳朵,目光變得格外熱烈,上前一步,猛地將文笙抱在懷里。

王十三不說話,文笙卻明白他心意,手掌輕輕摸著他的后頸安撫他,柔聲道:“好了,這么大的人了,忘了外婆今天晚上怎么教我們的?”

她側頭想了想。又道:“到南崇來的這段時間,我過得很開心,很快活,只想著等以后天下再無戰事。老百姓不用流離失所,我和你一輩子過這樣的日子,你這傻子看不出來么?”

王十三委屈道:“要是我沒有練這個破《明日真經》就好了。”

文笙聞言失笑,十三總是擔心這些有的沒的,自己都明里暗里說了多少次心悅于他,就為了給他吃個定心丸。他卻還害怕自己有一日會因為《明日真經》的事棄他如敝履。

王十三見她還笑,兩眼不覺紅了,低頭湊過去,重重吻住她柔軟的唇。

文笙沒有躲,王十三只覺一聞幽香隨他呼吸直沁心脾,不由心神俱醉。

仿佛突然之間福至心靈,他一手緊緊摟著她,一手托住她后腦,探出舌尖去舔舐文笙的唇瓣,去試探逗弄,想要闖關而入。

文笙有些透不過氣來,不覺嘆息一聲。

燈下看她,長睫輕顫,臉頰緋紅,既美且艷,直叫王十三心都快碎了。

他只覺腦袋一暈,一股熱流自氣海穴直沖向下,眼睛里再也看不到別的,如老鷹攫食一般橫沖直撞,賣力地吸吮啃噬,加深著這個吻。

快窒息了,唇也腫了,連舌頭都麻了,十三這是發得什么瘋?

兩人身軀緊貼,文笙只覺身上像著了火一般,不由自鼻子里發出一聲輕哼。

王十三猛然抬起頭來,大口喘息,半晌低頭,戀戀不舍盯著懷里的美人兒,沮喪地重復道:“要是老子沒有練這個破《明日真經》就好了。”

文笙想笑,卻怕他老羞成怒,拼命忍住,睜眼望他,雙眸中似蓄著兩彎春水,盈盈欲滴。

“總會有法子的,天無絕人之路。這次我傷得這么重都沒死,你怕什么?”

她柔聲說完,趁著王十三晃神,掙扎開那溫暖的懷抱,踮起腳尖在他側臉上親了親,過去拿過瑤琴,坐下來,彈了一曲《普庵咒》。

待等這一首四平八穩、靜慮滌心的“平調第一操”彈完,王十三站在她身后,顯是已經冷靜下來。

文笙笑笑:“好了?那說正事,就今晚所見,咱們再來研究一下明天的計劃,看看還有哪些疏漏。”

文笙覺著他們之前最大的問題,就是忽略了鐘天政。

雖然燕白說了,以鐘天政的傷,這兩三個月都不可能與人動手,但這人的危險之處,絕不僅僅在于他那一身武功。

要說對鐘天政的了解,王十三自然比不上文笙,他問:“那姓鐘的到底會搞什么鬼?”

經過了方才那一番“交流”,現在再提姓鐘的,王十三心態就平衡多了。

文笙揣測道:“多半和咱們一樣,想要趁亂做點什么。不過他出手向來狠辣,一旦叫他做成了,便沒有回旋的余地。麻煩的是,咱們不知道他的目標,而且明日也沒有精力盯著他。”

文笙也想不明白林世南為什么要幫他。林大將軍不是糊涂人,就不怕與虎謀皮,最終被鐘天政利用么?

搞不清楚這一點,也就不確定明日林世南會不會出手。

她思來想去,同王十三道:“我看咱們還是給你舅舅提個醒吧,叫他去想辦法應對。”

第二天一早,兩人顧不得去給江老夫人請安,先去堵江審言。

江審言在書房里見了二人,隨著婚期越來越近,江審言難得對將要散功的外甥有了好臉色。

“什么事?”

文笙便將昨晚陪老夫人賞燈看到鬼公子親信的事說了說,道:“江大人,依我和不遜對他的了解,這兩天他怕是要有大動作。”

江審言若有所思:“今晚圣上會率一干近臣出皇城賞燈,與民共樂。尚不清楚皇后和貴妃是否同行,我、太師、林將軍都會在場。”

文笙心中一動,提醒道:“林將軍會意圖弒君,取而代之么?”

這是她唯一能想到,林世南將鐘天政藏于府中,卻不叫人知道的緣由。

可江審言沒怎么多想,斷然搖了搖頭:“不會。我認識林將軍很多年了,自忖看人甚準,他畢生所愿就是率我南崇大軍一路打到奉京。”

文笙不信:“天無二日,鬼公子苦心謀劃,不惜挑動大梁和東夷連年戰亂,也要拿下楊氏江山。我不信他會拱手讓人,而林將軍也不該輕信才對。”

文笙見說服不了江審言,退而求其次:“若不是刺王殺駕,那便是打算今晚趁亂鏟除異己。”

江審言皺眉:“可朝中重臣里頭并沒有人反對同大梁開戰,也沒有人和林將軍為敵。”

這么說,林世南其實沒有作亂的理由。

江審言想不明白,所以他對文笙的話將信將疑。

但文笙對鐘天政太了解了,她微一沉吟,道:“若是如此,還剩一種可能,林將軍其實是上了那鬼公子的大當,此次行動繞開了林將軍,若是鬼公子要殺人,他會將矛頭對準誰呢?”

不是小皇帝梁禧,恐也不是吳德水。

這兩人若是突然遇刺身亡,南崇暫時也許亂一亂,卻不會元氣大傷。

文笙面色凝重,看向對面的江審言:“江大人,今天晚上,你千萬要小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