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菲菲的姑姑本來已經要睡覺了，睡眼朦朧的聽程遠芝把情況一介紹，立即表態說：“遠芝啊，我是一個工人大老粗，這學習方面的事啥也不懂。你是高中班主任，經驗豐富，帶出了那么多屆成功的學生。菲菲的事情你幫她決定就行了。你是專家，決定肯定是沒錯的。”

掛斷電話，程遠芝看了胡菲菲一眼，眼神彷佛在說：“你看怎樣？我說的沒錯吧。”胡菲菲面容平靜，不置一詞。

接著是胡菲菲的大伯。程遠芝大概是覺得給娘家的親戚打電話不能服眾，因此撥通的都是婆家人的號碼。胡菲菲的大伯是初中教師，已經退休賦閑在家，向來對自家能干的弟媳贊不絕口，此時怎么會當面反對她的意見，當然是沒住聲的說“你說的對”，末了，才遲疑的來了一句：“不過小孩子這個時候，正處在青春叛逆期，如果不順著她的心意來，可能會有副作用……”

“副作用？”程遠芝挑眉笑笑，“大哥你放心，我是高中的班主任，怎么會不明白這個。菲菲現在只是小孩子心性，一心想證明自己，得失心太重了而已。其實最好的證明自己的途經，還是高考啊！現在就應該集中精力，把別的什么事情全部放在一邊。什么比賽啊，作文啊，等考上大學再去弄這些，也不遲。你說是不是？”

胡家大伯聞弦歌而知雅意，人家的親媽都這么說了，當然不便做出反對意見，忙說：“那是，那是自然。”

程遠芝看了看胡菲菲，取消了免提鍵，又問候了對方幾句，掛斷了電話。

“如何？”程遠芝看著自己的女兒，等著她服軟認錯。

“俗人一堆，井底之蛙而已，怎么知道外面的世界有多廣闊。”胡菲菲評價道。

程遠芝怒道：“你這孩子怎么說話的？怎么可以這樣說你的大伯和姑姑？”

胡菲菲解釋道：“他們對我很好，他們是很好的親人，他們是我很喜歡的大伯和姑姑。但是，他們一輩子就沒離開過淯陽市這座地級市，思維因循守舊，對你盲目信任，他們支持你也是很容易想見的事情。你想靠這個證明你是真理，我不服。”

程遠芝煩惱的揉著眉心：“女兒大了，真是難管教。別人都說女兒是媽媽的貼心小棉襖，我的閨女怎么總和我慪氣。”又看了看胡菲菲，見她沒有什么愧疚或者退縮的神色，仍然是一臉堅持的模樣，不由得疲倦的嘆了口氣：“說吧，你想怎么樣？要什么人發話，你才會乖乖的聽話？”

胡菲菲毫不猶豫的說道：“真正有見識的人。譬如說我繼業哥和二姨。”

胡菲菲口中的繼業哥，是程遠芝族中二哥的長子，聰明好學有志氣，先是考上了清華大學，讀到碩士，工作幾年后又回校讀了博士，后來在北京一家外企里面當部門經理，據說，光老板獎勵給他的那套房子在九十年代已經價值百萬，算是程遠芝族中真正的出息之人。

而二姨呢，就是那位自己做著玉石生意、老公是藝校校長的成功女士。一向是程遠芝崇拜和羨慕的對象。程遠芝一向覺得她二姐的話很有道理，說什么聽什么。比如說讓重生前的胡菲菲報考音樂系，就是這位女士給出的主意。

胡菲菲提出的這兩個人，程遠芝當然不便有什么異議，也不會有什么異議。

程遠芝想了想，又提議道：“你繼業哥工作很忙。不如，由你二舅代替他？”程遠芝所說的“你二舅”，是指自己族中的二哥，繼業的父親。那也是一位高瞻遠矚的老先生。可以說，繼業哥現在的成功，與二舅在他小時候的嚴格培養脫不了關系。

胡菲菲果斷搖頭：“不好。二舅年輕時候做事很有魄力，現在已經退居二線，閑散很多年了，未必有精神來分辨這些閑事。”

程遠芝詫異的望了胡菲菲一眼，大概是覺得自己女兒比以前固執多了。但她也沒有多想，點頭道：“就依你。不過，如果這兩個人也反對你去，你就必須乖乖的聽我話，不準再想這些虛無飄渺的事情了。”

“一言為定。”胡菲菲說道，又問道，“要不要三擊掌為誓？”

程遠芝笑罵：“你以為你是王寶釧啊？”

母女倆相顧一笑。

這是母女兩人都很熟悉的典故了。戲文里面王寶釧拋繡球砸中薛平貴，不顧父母反對，三擊掌立下誓言，寧愿凈身出戶，苦守寒窯十八年。胡菲菲用這個典故暗示自己不會輕易妥協的決心，就是不知道一向粗心大意的程遠芝是否領悟的到了。

胡菲菲又提醒說：“現在時間已經很晚了。要不你明天中午再打電話吧。繼業哥和二姨畢竟又遠了一層，這個時候打擾人家，不太好。”

程遠芝點了點頭：“我也這么覺得。唉，你有的時候很懂事，有的時候卻有固執得要命，實在是讓人頭痛啊！”

夜深人靜，胡菲菲在床上輾轉反側。其實媽媽肯定是一心為她好的，雖然反對她參賽，也未必是存心害她。只不過是看不清社會發展的方向而已。如果自己不是重生人士，大概也會像蕭如一樣聽話的放棄，認為這是不切實際的夢想吧。

就連首屆新概念作文大賽結束以后，外界也對韓寒這些人不看好的。當時輿論紛紛拿他和傳統優等生做對比，指責他連掛七門課，指責他太過桀驁叛逆……誰知道他在十幾年后會成為社會上頗有影響力的名人呢？當初批評他的那些人，現在是否會后悔當年的言之鑿鑿？一件事物，存在即合理。成王敗寇，現實為王。

現在對于胡菲菲來說，最大的難題莫過于說服媽媽允許她去參加新概念作文大賽。然而她真正的必須參賽的原因卻無法對媽媽宣之于口。畢竟，一個小女孩如果突然嚷嚷著說“我是從十五年后重生回來的”“我知道新概念作文大賽是一場成功的造星運動”“我一定會獲獎”，一定會被所有人當作瘋子，送到瘋人院或者非正常人類研究中心圍觀的吧？此路萬萬不可，此路堅決不通。

那天晚上胡菲菲在床上謀劃了很久才入睡。

第二天早晨。胡菲菲照例參加晨跑、早自習，一切和平日一樣。然而她在吃過早飯以后，卻偷偷和班長請了假，出了校門。

這也是利用了一八班的管理制度與眾不同之處：在請假方面，班長有僅此于班主任的實權，一般一天以下的假期，和班長說說就好，不用驚動班主任。畢竟，驚動了班主任就等于驚動了程遠芝，這種敏感時期，還不定她又怎樣阻撓呢。

校門外就是寬闊的中州路。此時正值上班時間，人們紛紛騎著自行車在大街上穿梭來往。馬路中間，一輛公交車被堵在一輛黑色小轎車后面，司機焦急的狂按喇叭。

胡菲菲深吸一口氣，微笑笑著向前方不遠處公交車站奔過去。

許久沒有感受到的自由的氣息！真好啊！